他很惊讶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能保持这样的冷静,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毫惊慌,他大声喊出了朴中元的名字。

他依旧还是阴间使者,他对于亡者的呼唤依旧具有束缚作用。

这一声让朴中元和鬼怪都同时回了头,属于池恩倬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而使者没有机会去看鬼怪的表情,他能感觉到那炙热的视线,却是没有勇气去与其对视。

如果那个时候他转头去看了,也许就会发现鬼怪的眼睛里没有惊讶与懊恼,只充斥着满满的情意与一种旁人看不懂的满足和释然。

使者没有转头。

“朴中元。”他只是坚定地呼唤着亡者的名字。

“朴中元!”第三声他完全是吼出来的,就像是在宣泄什么似的,把自己一切负面的情绪都一并抛洒在了这个带来了一切灾难与悲伤的名字身上。

就在看到鬼怪与朴中元的那一刻使者就知道了鬼怪的那份自信是出于什么,他突然想起了鬼怪的亲吻,想起了鬼怪做的不甚熟练的沙拉,想起了那句鬼怪曾对他说的,曾经我想怎么做,现在我就怎么做。

金信曾经想要做的,是用这把被王黎赐予的剑,亲手斩杀那祸害了王黎一生的佞臣。

朴中元的亡灵从池恩倬的身体中脱离出去的一瞬间就恢复成了他原本丑陋肮脏的模样,使者无暇去管狼狈的朴中元,他终于敢把目光投向鬼怪了。

池恩倬瘫软在地的身子被那双无数次拥抱过抚摸过自己的手稳稳地托住,随后那只手拿起了人类少女纤细娇嫩的手,最后停留在了那本应显得可怖此刻却只是显得悲伤的剑上。

那是王黎亲自赠与的剑,那是王黎给予金信最后的生,和最后的死。

熟悉的剑的模样的光芒一点一点从金信的身体上隐去而被渐渐拔出的时候,使者惊讶于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一点难过,他甚至没有去阻止这一幕的发生,那个时分他的脑子异常地清醒,清醒到他很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他想的是:如果池恩倬知道了这件事,也许会哭个三天三夜吧,怎么办,自己并不擅长安慰人类女孩啊。

到底谁才是最后需要被安慰的那个?使者不曾去考虑这个问题。

现实中的画面在他的眼里变得失真,反而是那些记忆中的场景在眼前鲜活起来。身为王黎的时候他看到的从来都是金信一身戎装的模样,那漆黑的战袍是他曾经作为战功送给金信的,金信这一穿就是五年。也不曾有过无法弥补的损坏。他又想起,他所见到的金信将军,从来都是临别前的意气风发,从来都是凯旋时的风尘仆仆,他不曾见过金信在战场骁勇杀敌的模样。

今日他见到了,许是他的第一次,又许是他的最后一次。

他的将军今日也是一身黑衣,不是染血的战袍,却是那样帅气。他静静看着金信平稳向前的背影,什么都不真切的世界中,唯独那沉重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朵。然后那把他赐予的剑沾染上血色火光,在黑夜中划开一道裂缝,划出一道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