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初夏晴空,微风无雨,大凶,诸事不宜。

没多久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浪叠着一浪,朝他的方向奔涌而来,昭示着即将面对的境况,人似乎是很多,喻文州不懂功夫,无法从脚步虚实判断来者武功深浅,可是来者的人数,却真真切切不容小觑。对于这一切,他听得到,也猜得出,却似是毫无知觉,他低下头,摊开折扇,手指无意识的划过扇面。

别来沧海事——

“字不错。”

喻文州笑吟吟地抬头,正巧对上孙皓赞叹的眼神。

“多谢夸奖。”喻文州含着笑,丝毫不畏惧地迎上孙皓的目光,不卑不亢,仿佛孙皓是真的在夸奖他的字一样。

“喻大夫不好好在姑苏城小药铺坐镇,跑到天目山来做什么?”喻文州毫不在意的表情激怒了来人,孙皓的气势猛地凶恶起来,他内力深厚,气势骤然散开,连他身边站着的人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喻文州却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他合上扇面,手指抚上扇骨,昂着头,回应孙皓的话,“游春。晚春景色甚美,再不赏,可就没了。我倒要问一句,孙堂主不好好的回南疆的饮雪堂享清福,跑来江南做什么。”

孙皓的眉头绞起来,唬地他身边一直站立不安的少年一激灵。那少年眉目清秀,似乎是会功夫的,可是天然带着一股温和气,和孙皓这凶神恶煞的气场格格不入。

“喻大夫说笑了,南疆有什么好享福的,我还是喜欢江南。江南有喻大夫这样的妙人,会写字会看病。”孙皓一边说着,伸手捉住喻文州的右手腕,“喻大夫的字可真好看,是这只手写出来的吗?”

“是。”喻文州反抗不得,他一介书生,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弱小得如同蝼蚁,既然无法逃脱,不要失了气概。于是喻文州不躲不闪,眼神平静,淡淡地回应。

“刚刚和喻大夫一道的那个少年呢?一双桃花运挺勾人的,笑起来还有酒窝,喻大夫知道他去哪里了吗?”孙皓手上用力,俯下身与坐着的喻文州对视。

“知道。”喻文州点点头,“可惜我不能说,你也别问了,浪费力气。”

“哦?”

疼痛像是一下子在身体里炸开,喻文州甚至能感受到那个缓慢而又难耐的过程,咔哒一声被拉长了千万倍,放大的痛苦侵占了全部的知觉,疼,什么都没有,整个认知全部被疼痛所占领,连转移注意力都不能,只有要命的疼痛,像是要活生生的把人击垮,碾碎,剧烈的灼烧感搭配着尖利的痛觉,似乎要将他烧成了灰烬。

他是个大夫,他的身体的变化,他自己最清楚。手腕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与身体割裂开了一样。

“堂主!”孙皓身边那个温和气的少年忍不住开口,一张嘴就是一口南疆的口音,生涩得厉害。

“喻大夫很能忍,也不吭一声,想是不痛。”孙皓松开了手,指了指喻文州,对那少年说。

喻文州确实一声没吭,他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上一秒的表情定格了一样,对于这样的疼痛,他没有将任何一丝的反应写在脸上。

“喻大夫不肯说,只好请喻大夫回去来饮雪堂住上几日。”孙皓转身挥了挥手,“英杰,带喻大夫回临安,我有事,先走一步。”

高英杰迟疑了半晌才想开口,而孙皓已经走远了。

寂静卷土重来,高英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挽起喻文州的袖子,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疼吗,喻大夫?”

“疼。”喻文州点点头。疼就是疼,何必遮掩,“小兄弟,帮我按着胳膊一下,手腕脱了臼,我得赶紧托回去,不然日久要落下病根。”

喻文州的态度理所当然又毫无芥蒂,高英杰心里觉得很怪异,他跟在孙皓身边,被孙皓抓的人,都对他横眉冷目的,哪有喻文州这样,还叫高英杰来伸手帮忙的。

“可以吗?”高英杰伸出手,按住喻文州的胳膊,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我不跑,也跑不了,你不必紧张,我一丝功夫也没有,慌什么。”喻文州嘴上说着话,左手用力,找准位置,毫无停滞地推了过去。

咔哒一声,声音清脆又清晰。

高英杰又是一激灵。手腕脱臼,自己又动手接回去,这有多疼,不难想象,而高英杰知道,孙皓下手之重,可不仅仅是脱臼这么容易,搞不好骨头也要出毛病,可是喻文州却表现的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一举一动,都无比得洒脱,处处不肯示弱。

仿佛知道高英杰在想什么,喻文州撕下衣服将自己的右手腕缠好固定住,慢慢地开口:“你心里肯定在疑惑。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疼,总是要的,可是人总有能够战胜这些的一些念头,我便是不想示弱。”

四月二十八,初夏晴空,微风无雨,大凶,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