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等盖聂忍不住先开口、或者先出手,一如当年在鬼谷比剑、又或者在十年后的机关城。
“你,一直在这里。”这是陈述,而非疑问。
卫庄想,盖聂还是了解他的。所以他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像预言那样,说着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们手里的剑,就如同眼睛,我会用它去看透黑暗的尽头。”
盖聂看着他身边的鲨齿,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向着卫庄走过去。
直到两个人并肩而立时,盖聂说:“走吧。”
……
海上风光与中原大不同,盖聂与卫庄二人皆来自中原,此番来到桑海一路奔波险些丧命,从不曾窥探海边美景。
苍天百幕掩映,不过半夜刚过,仍是漆黑一片,似是混沌遗忘了世间。
盖聂说:“此处,是视野最佳之处。”
卫庄不置可否,他的头发在海风里被吹得四散飞起。他站立的地方与盖聂相聚不过一臂之远。看着漆黑的天际,卫庄开口道:“师哥,这么多年来,你可有替嬴政观过天象?”
盖聂答非所问:“咸阳宫有阴阳家的月神。”
卫庄听懂了,他轻笑一下:“是你隐瞒了你的能力,还是嬴政不够信任你?”
盖聂道:“昔日所学不曾专精,不过皮毛。再说天象不过预示,不必尽信。”
卫庄嗤笑一下:“荧惑主凶、近于妖星,司天下人臣之过,主旱灾、饥疾、兵乱。师哥,你事秦了真多年,是不是觉得很讽刺?”
盖聂叹了一口气:“小庄,有些事,并不是永远只有一种答案。”
卫庄看着他的侧面:“哦?看来你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
盖聂望着远处微弱的星辰轨迹,沉默着。
卫庄的目光落在他握着的木剑上:“您能推演荧惑的轨迹,是否也算过自己的宿命?”
回应他的,是盖聂长久的沉默。
卫庄没再追问,因为这个时候,在天际上有一片绚烂的红色流火出现,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流火渐渐清晰,拖着一条长长的轨迹,划过夜空。
他们离得很远,但即便是这样的距离,也让他们能够感受到那令夜空都被照亮的光芒,仿佛光明划破了永夜。微弱的荧荧之火烧过流月,用极快的速度,往地面坠落下去——
盖聂说:“这个方向,是东郡。”
光火过后,夜空又重新回到黑暗。
但这一阵黑暗只是黎明前最后的挣扎,在荧惑之火消失的地方,一片绚烂的光芒骤然亮起。滚滚而来的,是连大地山脉都在震动的呜咽。
卫庄用他低沉的声音说:“这个时代,说不定也即将结束。”
盖聂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他与卫庄一起,目睹了星火坠落的瞬间,从绚烂到大地归于平静,只剩下隆隆的声音以及慢慢升起的黑烟。
然后他听见卫庄说着毫不相干的话题:“人们似乎很健忘。为了活着,无论多么深重的伤害,他们都会遗忘和顺从。”
盖聂缓缓道:“这,只是他们不得已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