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咸阳宫出来,站在长长的阶梯上,李斯望着夕阳落下的地方。

这件事,是他起的头,但他的本意是用严苛的律例划出更多的刑囚之人。帝国的监狱已经挤满了死不悔改的六国旧民,他正好有借口让这些人都去边塞充当民夫,补缺口。

但,帝国皇帝或许早已盯上了读书人,借着这次事情,欲坐那釜底抽薪之事,也将他也推导了风口浪尖上。

李斯很清楚,他出自儒家,昔日韩非之死,世人至多暗说他不顾同门情谊;但他只要对着读书人下手,从此他便为天下儒生鄙视。

除了帝国,他再无依托。

能做到一国丞相之位且深得皇帝信任,李斯的手段能力毋庸置疑。

相国离宫之后,即着手开始拟定新政,下发文书,令各郡县开始搜捕弄虚作假的术士与江湖人士。借着这次机会,墨家再度感受到了危机,分散在四处的墨家据点被围剿,墨家不得不再次潜入更深的蛰伏之中。

昔日帝王好红丸,是以民间为求富贵术士成风,富贵人家也以能够豢养几个术士炼丹为荣。李斯的动静很大,从新搬迁到咸阳的富户开头,杀鸡儆猴,如有窝藏便以连坐同罚——不仅家产要充公,家眷老少都要发配边疆区夯土搬石。

从秦惠文王开始,秦国便实行了连坐制。这样的铁血政令发下不久,仅仅咸阳一城便搜捕了近万术士上万,其中半数是连坐的无辜之人。

然而,在帝国的统治下,谁又能真正袖手自称无辜?

虽然多了近万的人丁,也不过杯水车薪。修筑驰道与长城的民夫仍旧不足,骊山的皇陵工期也做加班加点,李斯仍是夙夜难寐,日日案牍劳形。

在这样的气氛下,新年到来。不管民间如何过年,每年此时,咸阳宫都要祭祖,之后大宴群臣,是每年里难得无需当差可以随意饮宴的日子。

李斯暂且放下文书,开始着手准备咸阳宫饮宴诸事。一般这个时候,内宫帝王的行程仪轨都是中车府令赵高负责,他专司外朝事务,并且协同赵高襄理祭祖事宜。

隔日,李斯入宫觐见皇帝陛下的时候,就看见了久未露面的中车府令。

两人在宫门口相遇,李斯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见中车府令也刚刚下了车,还在整理佩玉。

两人都是皇帝座下的重臣,见面自然要寒暄两句。

“相国大人安好。”

“中车府令一路辛苦。”

“哪里。哪里比得上相国为国操劳。”

“请。”李斯做了一个手势,两人便如同所有的同僚一般,并肩步入咸阳宫南大门。

早有小阉人上前来请:“两位大人,陛下久候了,请。”

一路拾阶而上,小阉人远远走在前面十步开外。

四下无人,赵高貌似不经意道:“陛下对相国着实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