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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内账之中,扶苏挺括的肩膀终于垮下。他吹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的诏书。

蒙恬大步进来,也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他跪在扶苏面前,道:“公子,此事有诈,对于一个手握三十万军士的戍边大将,说戮就戮,就不怕军心哗变?陛下,不会做这等决议。”

扶苏声音传来:“可是,蒙将军,您看,这诏书、这玉玺之印,却是真的。”

蒙恬沉默了一刻,他的语言变得艰涩:“公子,末将愿陪您一道回咸阳!”

“回咸阳?”扶苏眼底有什么光彩一闪而过,他喃喃道:“咸阳啊,我很久没有回去了。一直想念父皇。这些年,老喜欢上书,和父皇作对,是扶苏的不孝……若父皇果真下了这样的旨意,也是情理之中……”

蒙恬立即打断他:“公子!事情没那么简单!罗网本来就是赵高的人,他们这般急着让我们自戕,看来很急迫。我可以马上休书一封送给我弟弟蒙毅,我们只需要拖延几天即可……”

扶苏摇摇头,摸着手上一把通体纯黑的剑:“蒙将军可知道这是什么剑?”

蒙恬与扶苏一起共事多时,自然认得的:“是湛卢。”

扶苏敲击剑身,与剑应和而叹:“父皇昔日将湛卢赐予我时,曾说湛卢是一把剑,更是一直眼睛。古语有云,湛湛然而玄色也。”

蒙恬道:“我听昔日一个朋友曾经说到,剑,分为天子剑、诸侯剑,与庶人剑。湛卢,想必便是那诸侯之剑。陛下将此剑赐予公子,其用心可谓良苦也。”

扶苏苦笑道:“父皇曾经告诉我,欧冶子在松溪山中铸剑,三年方铸出湛卢。剑成,欧冶子抚剑落泪不止,因为这是他心目中的忍者之剑,无坚不摧,却又不带丝毫杀气。仁者无敌,湛泸剑是一把仁道之剑。我自思忖,以为了解父皇的意思。便天天想去做那一双眼,注视着君王、天下得失。”

后来才有了次次上书谏言,阻止数次阻止焚书令一事。

蒙恬黯然。

扶苏抚摸剑身:“昔日曾传说,吴王攻越,得到此剑。而吴王无道,此剑竟然自行离开,出现在当时明君楚王的枕边。”他默默笑了,眼中滚出泪来:“不知我一死,这剑会不会也落地不见。”

蒙恬大惊,他以为已经劝住公子,没想到他还一意赴死。只能压低声音道:“公子不可轻生,下官以为罗网挟持了皇帝陛下,恐怕要谋反了,您是帝国的储君,下一代的君主——怎可如此不加求证,就轻易赴死?岂不是将帝国安危置于不顾?”

扶苏一怔,低下头:“蒙将军,父皇他……恐怕已经归天了。”

蒙恬一怔,心中如同大鼓重锤敲响:“公子,您、您怎么知道的?”

扶苏将湛卢置于双膝之上,道:“我父皇生性多疑,诏书与玉印于不同的人保管,若能发出诏书,至少是中车府令、丞相、郎中令中的两人同意才能发出。蒙将军方才也说了,令弟消息全无,那么必然是李斯与赵高已经达成共识,才有今日的诏书。”他抬起头来,目光中痛楚几乎溢出:“他是千古一帝,他若还在,李斯必然不会违背他的旨意。能够让李斯点头发出诏书……将军,只怕蒙氏一族,危矣。”

蒙恬本以为扶苏只是优柔寡断,没想到他已经想到了这里,便咬牙道:“那大公子更不能自戕,随了这群叛逆的意!您是储君,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君主,我蒙恬手握三十万大军,哪怕就是打回咸阳去,也一定要为公子讨回这个公道!”

扶苏却摇摇头:“蒙将军,天下已经战乱太久。帝国……实在经不起再一次流血,百姓只想要一个没有战乱的家园。”他的目光平静:“我,不愿向我兄弟挥剑相向。”

蒙恬大恸:“公子,您不该这样想啊。天下,或许需要您这样的储君,才能看见希望。”

说到这里,账外却吵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