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步步挪着,目光所及,脚步所至,皆是黛玉的身影,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嗔、她的喜,她瘦弱袅娜的身姿,她的小心思,她的伶俐可爱……睹物思人,宝玉愈发的嚎啕大哭,几乎死去活来。

贾母才要劝他,宝玉又连声喊紫鹃,紫鹃心里深恨宝玉,不肯来见,贾母和王夫人亲自去喊,紫鹃才到跟前,将黛玉烧帕子焚诗稿、病情怎样恶化、怎样最终死去,又说了一遍,宝玉更是哭得肝肠寸断。紫鹃又说,黛玉生前要求去家乡安葬,不做异乡人,贾母和王夫人听了又滚下泪来。

自此,宝玉日夜不得安宁,头晕身热,只觉身体是个累赘,脑中纷杂,耳边嗡嗡响,心里又空又痛。宝钗知他身虚气弱,每天调养着,哄劝着。

这天宝玉昏睡着,忽然沉入一个梦境,梦里一片漆黑,分不清方向,他恍恍惚惚看见有人走来,因问道:“此是何处?”那人道:“这是黄泉路,你何故来此?”宝玉道:“我寻访一位故人。”那人问:“故人是谁?”宝玉道:“姑苏林黛玉。”

那人道:“林黛玉无魂无魄,无处寻访,回去吧!”说着取出一石掷向宝玉心口,宝玉惊醒,却见宝钗和袭人围绕着,自己仍在床上,月光依旧皎洁。

宝玉的寻死之心被不知什么拖累着,日子浑浑噩噩过着,终究意难平。

贾政早年间在南昌府任职几年,这次复任旧职,倒是熟门熟路多了,一到任就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振兴家族,安抚百姓。因此,在江西粮道任上,贾政首先做的就是盘查粮仓,革除勒索乡民的弊端,拒不受贿营私。

贾政身边那些幕僚跟班,在京城的时候已是憋屈得很,几年没什么油水,如今到了外地,指望着捞一笔,谁知贾政偏偏如此古板严肃,于是他们借着贾政的名义在外面借贷,私下里借贾政的由头受贿,又不听差遣,还互相撺掇着讹诈贾政家中带来的体己银两。长生和福贵虽然忠心,毕竟寡不敌众。

不仅如此,衙役们还在政务上百般干扰贾政,贾政为人清廉正直却不圆融世故,事事处处被蒙蔽也无所察觉。

却说许久没有登门的南安太妃这天亲自到贾府,贾母和王夫人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盛情招待。

南安太妃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那回给老太太祝寿,看了你们家的几个姑娘,个个都极好,我回去以后时常惦记着。除了那几位出色的亲戚家的女孩,还有一位是你们自家的,是叫探春吧?她举止气度超凡脱俗,真真是对了我的眼缘了!我这回来呀,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收她为义女,你们看如何?”

贾母忙说:“我们无缘无故高攀,实在是诚惶诚恐,太妃是有什么缘故吧?”

南安太妃笑道:“老太太果然是个明白人,我也不绕弯子了,你们想必听说过,先前许多年南边安稳无战事,近些年那些归降的藩属国却一个个的挑起事端。我们南安郡王正是负责南方战事的主帅,这几个月来跋山涉水,加之水土不服,粮食也补给不足,竟吃了败仗。现如今人家要求和亲,我只有一个女儿,怎么忍心?况且她自小病弱,怕是在路上小命就没了,所以我想……”

贾母和王夫人都吃了一惊:“和亲?”

太妃笑道:“是的,你家这个女儿是我见过最合适的,她的风度一定胜似我的亲生女儿,不会辱没我们王府的名声。再说,贾府如今虽大不如从前,这也无须讳言,但你们毕竟是世家中的翘楚,所以我们已经上报朝廷,选定了探春姑娘。”

贾母问:“既如此,日子定了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