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告诉她师父让我去会稽寻他的事,以及和诸葛亮、孟建同游的见闻。她敛眉听着,眼神中流露出向往。听完我的讲述,她羡慕地说道:“阿月,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可惜我和妹妹只能在闺中,不能如你一般,和众多知己携手游赏山水。”她垂首,神色有些黯然。

我所生之世,本就战乱不休,百姓家的女孩子自然是在家中,世家大族的女子也要守闺阁礼仪,期冀着寻得一位好郎君。我父亲虽疼爱我,愿意遂我的心意,不拘我在闺中,但仍旧不放心我一个人游历,一直派人暗中跟随。

说来生为女子,本就比男子多一份世俗礼教的束缚,又生逢乱世,便是更加的不幸。我只是容貌清秀,但桥家的两个女儿却是国色,这出众的容貌,在旁的女子看来只是艳羡,可在乱世,有这样出众的容颜亦可能并不是一件幸运之事。

我只得出言宽慰道:“若姐姐不必羡慕我,姐姐这样的相貌家世,不知有多少男子爱慕。待到姐姐遇上良人,便可与之琴瑟和鸣,而我只是个顽劣的野丫头罢了!”桥若被我逗笑了,来刮我的鼻头,我笑着躲开。随她去见过桥公和蓁姐姐,便回了自己的屋中。屋内,孟建正在吃着我的点心。我坐下,见他愁眉不展,便问他有什么烦心事。

“还不是北归的事!”他叹气,我想起来陇上诸葛亮的一番话,便知晓他在烦恼什么,但这是他一生的决定,不是我的,也不是诸葛亮的,他只能自己选择。我便摇摇头,自顾自的拿出诸葛亮临别时借我的一本琴谱来看。

船到会稽,我同孟建和桥家姐妹告别,在师父在会稽的住所找到了他。

师父白楚说是有些事情要去丹阳寻访一位故人。

于是我便跟着师父到丹阳,在一家客栈落了脚。师父去寻友人,我则在丹阳城中闲逛。江东比之北地战乱要少许多,丹阳城内也算是繁华,宝马香车,士子如云。我随着三三两两的士人走进一家琴舍,据说今日有一位技艺高超的美人来琴舍弹筝,我便也来凑个热闹。

琴师许久未至,我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却听见士子群中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看向门口时,一位俊逸清朗的男子自门口踱步而来。若说诸葛亮给我的感觉像是挺拔的翠竹,那这男子就像是天边的皎月,更多几分清冷孤傲,只是那孤傲被敛藏得很好,即使稍有表露,也不会让人不适。待男子落座,弹筝者才姗姗来迟,女子在屏风后对着诸位宾客微微施礼,而后一阵清凌凌的乐音响起。

一曲奏罢,座上的很多宾客都沉浸在曲中,却听那男子清声说:“曲调清丽,若出于深谷,只是,”他顿了顿,“错了两个音。”那弹筝的女子起身,倒从容行礼,毫不恼怒。我点了一壶酒,问伙计:“这位是?”伙计仿佛一下打开了话匣子,说道:“这位小郎君是外乡人吧!这是江东的周郎!周瑜周公瑾。这周郎,不仅相貌出众,还精通音律,各位来琴舍弹筝弹琴的乐师都以被他评价为追求呢!这周郎也不会轻易点评曲子,除非他觉得这曲子的确好听,若是能得到周郎的点评,这弹琴之人的技艺也算是上乘了。”这伙计这么一说,我便想起了在江东听见的种种关于周郎的传说。不禁灵机一动,想着借花献佛,不如就弹一曲《梁甫吟》,看看这周郎会给出怎样的评价。

弹筝女下场之后,又有几位上台弹奏了曲子,但周郎只是神态自若的喝着酒,并未出言点评。我向伙计说想借琴弹奏一曲,伙计便取来了琴舍中的一张琴,琴虽不及诸葛亮的琴那样好,但调也不错。我搁琴在案,这几日在船上看得琴谱早已熟记于心,回忆着少年在马府弹奏时的调子拨弹着琴弦,在曲调中不觉想起樱花树下的笑颜,荆州山上扶我的手掌,勾画图纸时认真的表情,说我堪为知己时含笑的双眸,言“遨游何必故乡”时被霞色勾勒出的侧脸。这本是伤时的曲调,却被我弹出了一种别样的况味。

一曲罢,我抬手静静看向座上的周郎,他的目光隔着一层锦屏遥遥望来,带着几分探寻。

半晌,周郎方缓缓开口说:“曲子本是伤时的悲曲,你弹来却夹杂了知己携游的味道,这曲子,怕不是你自己所作的吧?”

“不愧是顾曲周郎,这曲子,实乃在下的一位知音所作。”我笑着回道。

他唇边勾勒起一抹笑意,道:“知音难觅,此般曲中思量,瑜却不曾听过。倒是你这技艺着实高超,竟未错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