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煜微微一笑,对陆白二人道:“献丑了。”

挥手奏琴,万壑松风。梅鹤曼声轻吟陶潜的《归去来兮辞》,与琴声相和。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竟今是而昨非。舟遥遥而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窗外秋雨潇潇,楼下往来吆喝,琴声从俗世中辟开一隅清明天地,如见碧云黄叶,北雁南飞。

半途截住琴声的却是推门而入的店中伙计。

他手捧托盘,盘上两样菜,嘴中吆喝着:“各位客官,桌上收拾嘞!”

梅鹤住了口,庞煜也收手按在弦上。陆白二人面上都是难掩的失落之色。陆采莼此前从未有一刻如此深恨送菜的小二。

白玉堂道:“琴乐甚妙,白某好生佩服。”

庞煜道:“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倒是歆羡白少侠和陆姑娘,能如这般云游四方,仗义行侠。”

陆采莼望梅鹤道:“姊姊也会琴么?我也想向姊姊请教音律。”

梅鹤道:“请教不敢当。但永昼难消,待膳后,探讨琴技,消磨光阴,也甚好。”

席间,四人交谈间吃了不少酒,残羹冷炙撤下时,满室已醺醺然。

梅鹤拉过陆采莼的手,引她坐到身边,宫商角徵羽地从头教她音律。陆采莼按照梅鹤教的指法,在琴弦上笨拙地拨动,错了指法,一边笑,一边咕哝:“吃了酒,瞧我这脑子,也不清明了。”

学了片刻《古琴吟》,陆采莼推开膝上的琴,头偏依着墙壁,面上犹带醉后绯红,缓缓阖上眼睛,似是困得很了。白玉堂也曾见识过陆采莼的酒力,看庞煜与梅鹤一脸诧异,便道:“她喝醉了,莫管她。”

庞煜与梅鹤相觑,禁不住都失笑。

窗外雨声潺潺,未有衰意。梅鹤便抱过陆采莼面前的琴,低眉挑抹。曲调渐渐明快,有如梅开雪中,暗香自来。她也饮了不少酒,指法多了逞技的肆意,琴声听着似碎珠裂玉,莺声滑流。

白玉堂侧耳聆听片刻,趁着酒意,他霍然立起身,对庞梅二人道:“我也来助助兴。”言罢,他取下腰间佩刀雁翎,不去刀鞘,只把着柄,在不算宽敞的雅间中起舞。

梅鹤见状,手下琴音乍迸出金石之声,如刀枪并搠,锣鼓齐鸣。白玉堂在席间舞的刀法并不似平时敌我来往的劈砍,而是矫若游龙,震如雷霆,便是手中把的是入鞘的刀,凌厉却不减分毫。

他身法巧妙,虽困在一室之内,却伸收有度,如穿花游蝶。

陆采莼听到琴声铮铮,刀风呼啸,半睁了惺忪睡眼,朦胧见了白玉堂舞刀的身影,凝望片刻,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只觉自己这几日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平静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