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唔……咳、咳咳!”他的声音突然变响,又因为气息不顺猛烈地咳起来,“他已经很好了,竟然坚持了十多年。”

“十多年了,我也就活成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这样吧,我也累了。

他垂下眼睑,像是在说服自己。

然后,他说:“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以后见不到我,就当我一直活着好了。”

然后又回到屋里放下门帘,没再发声音。

他赶我走了。

我觉得这多半是气话,只当他是受了太大打击,想自己清净一下。可后来连着几个月我夜里去找他,他一次都没理睬过我。屋里的灯也没点,我叫他他也不发一点声音,真像是死了一样——但他明明还活着,就在我面前,就在这只隔了一层门帘的屋子里好好地躺着。

我唱歌给他听,他也没一点回音。曾经说过的,每次见面都唱歌给他听,虽然没见到他的脸只是单方面的见面,但我还是坚持着、坚持着。

一连三个月,他始终不理我。有时候 夜里特别安静,静到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但屋子里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生气告诉我他活着。

“你真的不理我吗?”

“陪我说说话嘛。”

“喂——你还活着吗?”

“无惨月彦你——还——在——吗?”

他是真的赶我走了。

“我走了啊?我真的走了!”

“……”

“我走了。”

走之前,我最后一次对他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假装潜入海里,其实是躲到大岩石的背后。我一直等啊,等啊……可太阳都要升起来了,他都没出来看一眼。

我盯着太阳,它一点点从海面上浮起来。天也好、海也好,都层层叠叠地发着光,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这是我第二次因为日出流泪,水晶珠落到手上,像是另一个小小的太阳。我有三个太阳,一个正在升起,一个被我捧在手上,还有一个在他那里。

这个也给你吧。

我把手中捧着的小太阳用力往前一丢,它把门帘撞变了形,最后从缝隙里落入屋内,掉到地上,往前滚了一会儿,最后不动了。

于是又陷入了宁静。

那——就这样吧。

我转身潜入海中。

*

后来我没去找他了。他活着还是死了?我不知道。也许已经恢复了健康,也许已经入了土,也许和以前一样,病时好时坏的。

我有时坏心眼地想:就算他还活着又如何呢?他活得再久,也不过百年,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是人类,生命也长远到看不见尽头,他在我的生命里只是一道划痕罢了,只不过现在留下的印记深了一点,可总有一天是要淡去的,那么早点晚点都没区别,结果是一样的。

可我不甘心,凭什么?他那么想活,凭什么要死?我那么想他活,他凭什么赶我走?

——我要他活,他就不能死!

时隔一年,我又要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