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各处的便衣警察也被适才的变故惊呆了,直到锹潟隆介有了动作,才回过神。中年人望向千里部长,后者从七色鹦哥的身世所带来的震惊中脱出,下达了继续静候观察的命令,冷冷的俯瞰着下方锹潟隆介浮夸的表演。

十数万名观众们此时也发觉了不对,屏住呼吸,盯视着锹潟隆介的动作。只见这名体型臃肿的中年男人走进了舞台,粗鲁的掀掉了躺在舞台中央的冰凉尸体的假发,也想不起会弄脏自己挺廓修洁的华衣,捏着袖子用力擦去尸体脸上的油彩和血污。混合着猩红的斑斓污迹一块块被拭去,渐渐露出的是一张清俊的年轻男人的脸。因为常年伪装的缘故,皮肤异样的苍白,此刻更是蒙上了沉沉的死气。

如果记忆里那个被保镖押上飞行器去留学的少年长到现在,如果那个飞行器型机器人的脸再增加些年纪,一定会长成这幅出众的好样貌。

“阳介!”锹潟隆介嘶哑而不可置信的呢喃被舞台上安置的扩音设备外放,回荡在剧院之中。

“谁动的手,谁杀了我的阳介!我要他偿命!”锹潟隆介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的特殊,他用力瞪大眼睛,眼白如同濒死的鱼的肚皮,恶狠狠的望着四周。舞台的灯光是如此炫目,晃得他眼发晕。台下则是暗的,触目所及,庞大的观众席,头顶的穹庐,上下四方都是沉默的黑色色块,只有将他和七色鹦哥的尸体牢牢钉在圈内的刺眼的灯光是白的。他的太阳穴一阵阵的发胀,鼻孔里面来来回回嗅到的尽是令他恶心的血的气味。

这是他的儿子的血。

“我杀了阳介?”他不可置信的对自己说,双手痉挛着攥着胸口的衣服,忽然趴在舞台上一阵阵的干呕,像极了一条肥白的蛆虫。

一年前,飞行器型机器人的发行展上,戴着冰蓝假发的年轻人把他从失控机器人的攻击下救出时,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内核机器人做成那张脸?”他跪在地上,被乱舞的尘土和燃烧的气味熏得不住咳嗽,没好气的回答:“那张脸是我早逝的儿子的脸,该说我这个做父亲的傻吗?”

“您还思念着自己的儿子吗?”七色鹦哥把手插在大衣兜里,背对着他,声音冷清。

“每一刻都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飞行器残骸里拥有着和他记忆中年少的儿子同样的脸的机器人被火焰吞没,心都在滴血。

“如果坐在飞行器里的真的是你的儿子……”七色鹦哥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在他回视之前转过头去,所以锹潟隆介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见对方疲惫的声线含了他不懂的深凉而讥诮的笑意,“那他就被你害成了杀人犯。”

锹潟隆介擦了擦有些昏花的眼,地上七色鹦哥了无生气的面容终于与被火焰吞噬的少年的脸重叠在一起。

“我杀了我的儿子!!!”他嘶声咆哮,伴随着神经质的狂笑。

“动手吧。亲口承认杀人,锹潟隆介的犯罪证据,到手了。”千里部长叹道,养女万里子因这个男人而死,眼见得可以伸张正义,他却全然找不出一丝快慰之感。

看着装扮各异的便衣警察一拥而上,把不住狂笑的锹潟隆介押走,又有人在七色鹦哥的尸体上盖上素净的白布,黛玉只觉得心底凉透了:“这就是七色鹦哥所说的……”发现自己的声音不住哆嗦,她竭力稳住气息,说话声音却仍细若叹息 ,“他有生以来第一出……以个人名义演出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