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生心中的忌惮更增。正当此时,阿修罗的视线沉沉压向了他藏身的所在,虽未出言叫破,可赦生仍是知晓自己已被看破了行迹,只好从藏身的暗影中走出。

阿修罗站在檐头,黑发无风自舞,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银鍠赦生,你可知道我眼中所见的是什么?”

赦生向来不善于回答这些玄之又玄的问题,这些都是黛玉擅长的领域,当下随口道:“黑夜?”他暗自戒备着,心中则想:要是黛玉在此处,不管阿修罗问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她必定都能答得头头是道。不过眼下阿修罗的情绪实在难以猜度,自己才不会犯险让黛玉跟过来。

“不,是孤独。”阿修罗说,“我很孤独。”

“我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等了爸爸一个星期。饿了就吃营养素,渴了就喝水,直到被休假回来的王阿姨发现。她报了警。那段时间,警察阿姨陪着我,直到她们确认爸爸失踪,才联系了我的亲属,商议我的归属问题……”黛玉那含了几分怵栗的细软叹息不经意的在记忆之海里翻出了小小的水花,赦生怔了怔,唇畔浮出几分不自知的笑意,自言自语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阿修罗说,喧嚣狂风骤然而起,吹得她的黑发舞动如蛇,吹动得佛铃抖动出狂乱的梵音,“那是疯狂。”话音落定,疯狂的笑容从她孩子式的娇嫩的脸上缓缓绽放,诡艳阴冷得可怖。

“银锽赦生,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记住你的承诺!”阿修罗笑着说,保持着这可怖的笑意倒翻着跃入了古寺的庭院之中,目光癫狂而迷醉,如同飞往臆想之中甜蜜花朵的绝美夜蝶。

赦生直觉得她的情绪十分不对,正犹豫着是否要追入古寺中一探究竟,便觉一阵滔天魔气以古寺为中心爆发而出。他暗叫不妙,连忙急速后退,避开迎面而来的气浪的侵蚀。天昏地暗之际,赦生似乎看见一个身着鬼御门服饰的人抢进了寺门,可待那气浪稳定下来之时,那座古寺却已被阿修罗的识力彻底封锁。

破庙之中,雷狼用脖颈上的柔软长毛来来回回的拨动着阿修罗所赠的那只般若白骨球,焦躁的不停晃着大脑袋。黛玉从它的动作间读出了一股纠结的不安感,然而不单是雷狼,连她自己心下亦有一丝难以言传的涌动,似乎有什么不祥之事即将发生。

雷狼闹出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安眠的普渡神女们,呼铁带着几分睡意的声音响起:“干嘛呢?还睡不睡觉了!”黛玉眼尖,看到他虽迷迷糊糊的睡意未消,可手却已毫不含糊的摸向了藏在身下的打刀。其余四人虽则未醒,可常年走南闯北铸就的警惕也令她们在睡梦中条件反射的握住了刀柄。

扰到他们的清梦了。黛玉正待道歉,忽见雷狼喉间低吼一声,朝她用力甩了下脖子,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来。纵使黛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它的焦急之态,心底也“咯噔”了一下,连忙攀上了它的脊背。雷狼一个埋头,叼起了滚在地上的般若白骨球,在渐次醒转的普渡神女们戒备的盯视下蹿出破庙,一路四脚生风,朝着不动明王寺的方向奔去。

极速的奔行里,两侧的山岩草木纠结成了夜色中挥舞的暗影手臂。黛玉给逼面的烈风逼得咳嗽了数声后,便望见了那座古刹。不知为何,是夜的月色出奇的清冷而皎亮,寺庙檐瓦上深翠的青苔、佛铃上斑驳的锈迹,无不宣告着这座建筑所经历的漫长岁月。可与这几日她所栖身的寺庙的残破不同,这里的一石一瓦都保存得十分完好,金碧辉煌,朱漆鲜艳得如同被万古长流的血液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