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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先生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非常优雅的、带着遗憾意味的笑容,宫先生嘴唇上薄下厚,唇珠、唇线分明,深深嵌在眶骨里的纯黑眼珠却冷漠无光,笑起来很有味道,混合着温情和无情。

“这可真是令人遗憾……秦老板的这位卖家是挪用公物。”

秦川挑了下风流的眉梢,反问:“公物?”

“是的。”宫先生斟酌了一下措辞,解释道,“简单来讲,我的这位下属,就是秦老板的卖家,他最近突然沉迷赌博,欠了不少钱——我已经派人去查是不是有人给他下套了,但重要的是,他居然胆敢偷走舍利,还拿去卖。”

宫先生以和秦川相同的角度挑了一下眉,配上他优雅的笑容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大概是在惊讶自己的下属居然这么狗胆包天,同时为他收敛在绅士壳子里的嗜血本性找到了一个正当合理的出口。

秦川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口气:“想必您这位下属和担保人现在不太好过。”

宫先生又春风和煦地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所以我现在需要秦老板帮个忙,联系一下您的客户,看能否撤单。宫某是正经生意人,如果秦老板无法取消交易,我会直接联系您的客户,决不会为难秦老板。”

秦川一脸头疼:“宫老板,我照实说了吧,这次的买家是万长文万老板。黑白两道谁不知道万老板最信这种东西?区区不才在下鄙人只是个掮客,钱到发货,离手之后哪儿还有我说话的份儿?”

“所以我现在需要当面确认,东西是不是已经到了万老板手里。但在此之前,要麻烦秦老板跟我走一趟了——您别忘了,东西出手是您一面之词,下属给我的合同上写的是确认把东西押给了您,我自然得防着您偷偷昧了货。”

宫先生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秦老板,我关注的是舍利,无意与您为难,更无意给您难堪。我若要动手早就强行’请’您走了,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现在周围没人知道我跟您谈了什么,我也不动粗。八百米外有家日音酒店,劳您移步,咱们坐下聊聊,如何?”

秦川知道这家日音酒店,离这里的确很近,表面生意是餐饮住宿和ktv,但五毒俱全。老板是个盘踞多年的当地人,有些声望,不少帮派都会选择在日音酒店这个第三方的地盘上解决争端。

秦川心知宫先生选在日音酒店是为了让他更安心,他也并不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即痛快地站起身来:“走吧。”

宫先生点点头,示意保镖把伞递给他,然后亲自给秦川撑伞遮阳。

秦川:“?”

宫先生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看秦川迟疑,只当是秦川觉得晒到肩膀了,又把伞往秦川那边让了让。

秦川:“……”

行吧,可能是亲自贴身看守,防他逃跑或者发信。

秦川低头瞄了一眼,宫先生执伞的手简直比隔壁小贩漂白过的假玉还白,透着血管的青色,皮肤洁白得像是抛了光,但能从细瘦的骨节看出隐含着爆发力。

训练有素的保镖一声不吭地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处列了队,看素质很可能是哪国的退伍兵。

秦川和宫先生在一把伞底下并排沿着集市的土路走去,路过某家店铺的时候一个瘦麻杆似的男人龇开一口黄牙,随意地用缅甸语招呼道:“秦老板,哪去啊?”

秦川自然地笑了笑:“出去喝一杯。”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宫先生甚至体贴地停了步子,没让秦川晒着太阳,表情也很友好,有女人大胆地喊道:“那回来之后找我们玩不?”

秦川还没说话,宫先生就温柔地笑了下——秦川发现宫先生一定是个演技派,如果进军影视圈说不定能拿奖的那种,从他出现至今笑了好几次,每次都能非常准确地用面部表情表达出他想要的效果,比如现在,嘴唇微抿,温柔中还带着点不悦。

宫先生转头看向秦川,音量不大不小地用缅甸语说:“秦老板,我这才出去多久,你就背着我勾三搭四?”

宫先生的眼窝很深,眼珠黑得像是染了色,在这种距离和微妙的身高差之下给人一种眼神很深情的错觉,但秦川知道那只是错觉罢了。

劣质香水化妆品的味道传来,秦川还没说话,女人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呀,这位老板又是秦老板什么人呀?”

宫先生转过头,一根修长如玉管的食指竖在唇边,朝站街女们眨了下眼:“秘密,说出来秦老板会害羞的。”

秦川心思急转,面色却是波澜不惊:“前段时间我确实给人牵线卖过这枚舍利,现在东西可能已经到买家手里了。宫老板是来收尾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