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先生紧紧握着秦川的手,步伐稍稍加快,一贯浑厚优雅的声音隔着瓢泼的雨帘竟然有几分不真切:“秦川,这是喜丧,不要难过了。”
秦川应了一声:“嗯,不是难过,对这一天我也有心理准备,就是……有点茫然吧。”
“那你还恨他吗?”
秦川有些诧异:“恨?怎么会……虽然他年轻的时候不太管我和我妈,但我也不至于恨他啊。”
宫先生点点头,然后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已经给父母养老送终了,岳市长住院没多久就公开认了你,现在他去世了,估计回建宁你行政级别就能提正局了,你……还有什么需要满足的吗?”
秦川失笑:“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一直很不满足似的。再熬几年,等现在禁毒口那几个小子能独当一面我就退休,到时候我们再养条狗。哈士奇挺好的,但不能像以前阿房那样闹,现在年纪大了禁不住了。或者,领养一个孩子?”
宫先生忽然站住了,他仔细观察秦川的眼睛,穹宇轰隆作响,成段的雨珠仔细描摹过他们英俊的轮廓,将他们纯黑的西服浸成更深的墨色,又哗然倾泻到石板路上,溅起飘渺水雾,茫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宫先生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如此遥远:“秦川,这些真的是你清醒时想要的吗?”
秦川也定住,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天色彻底阴沉下来。
宫先生轻若不闻地叹了口气:“秦川,从我们婚礼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吗?岳父年轻时上山下乡,与岳母相知才有了你,如果他从未离开你们母子,那他何以成为恭州市局局长、乃至副市长?你为何从高考之后就是独自长大?又为何选择离开恭州,到建宁派出所成为了实习警?如果你后来一直在建宁禁毒支队,那你怎么会对江停时时忌惮?又怎么会认识津海南城分局的步重华和吴雩?”
秦川脸色惨白,忍不住松开宫先生的手,怔怔地后退了半步:“你……你在说什么……”
那一刻他们相距半步,雨水将宫先生身上的罗勒叶香气湿漉漉地裹至秦川鼻端,然而那半步间却如有隔开两个世界的玻璃幕墙。
又一道闪电应景地劈下,世界在刹那间一片惨白,随即没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然而,就在秦川失神的片刻,脚下隐约地动山摇,他不知怎地一个踉跄,随即听到一声被暴雨扭曲的沉闷枪响!
宫先生早在看到不远处树丛中反光的时候就已经把秦川扯进怀里了,等开枪再反应的话秦川就可以去找岳广平叙话了。
宫先生沉着冷静地带着秦川闪身躲进石碓与草丛间,评论道:“都不知道把枪口涂黑,估计小学都没毕业。”
秦川大脑一片混沌,由着惯性吐槽:“……我国九年义务制教育不教这个。”
在国外某基地接受另类教育的宫先生耸了耸肩,正要说什么,就见地面的晃动越发厉害,抱着秦川敏捷地一个前滚,既把秦川护在怀里躲开了身后的子弹,也躲开了地面震开的裂缝,臂力和反应力不知比五十多岁的秦川强了几倍。
情况危急,秦川勉强回神准备先应付眼下的局面,从宫先生怀里钻出来,一把老胳膊老腿的矫健灵活程度和跟吴雩对打那阵的宋平也差不多,拧着被雨浸透的眉峰:“墓园管理严格,尤其今天根本不可能让无关人员出入,怎么会有人持枪袭警?而且恭州不在地震带上吧?这震感至少四级。”
宫先生瞄了一眼天边翻滚的诡异阴云,又捻了一点因地震而翻开的草皮,也不急着带着秦川往山下跑了:“我倒是有个比较现实的解释,想听吗?”
秦川:“……这时候就不要装逼了,有话直说。”
宫先生一哂,不知从哪摸出一柄短弩来,头也不探就伸手朝远处的黑暗中放了一箭:“因为这是迷失域,libo,意思是地狱边缘。你的□□在现实中沉睡,它想让你的意识永久停留在梦境,所以它会尽可能满足你的所有想象。当你怀疑这一切的时候,它大概会想办法符合物理规律地把你弄死,然后让失忆的你再迷失一次。”
秦川在身后传来的不甚清晰的惨叫和□□倒地声中默了默,然后问:“你这个解释听起来并不怎么现实……我没有婚礼之前的清晰记忆,所以我之前在梦里死过?”
“秦局的推理能力不错。从迷失域中醒来的唯一方法是自杀。”
秦副局长替宫先生拧了一下衣服上沉甸甸的水,评论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很像pua。”
闪电划破天际,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