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虽然暂时见不到仙道了,但也因此拿到了一张短期内生效的赦免令,起码住在研究所的这段时间里不用担心大清早的被时生从被窝里强行拽出来。
他们俩目前所处的地方就是位于东区a栋楼顶层的那间特殊病房,为了保证雾棠花有充足的光照,休息区正对面是一整面的钢化玻璃墙,另一面墙上是一扇大窗户,属于通透敞亮的半阳光房。流川起初以为房间里到处都是花肯定香得不得了,所以才会心生抵触不想住下,跟着早雾教授进屋后,发现雾棠花的气味其实不难接受,与其说是花香,不如说是微涩的新鲜草气,仿若置身于暖春时节的森林中,他心头的那点不快也就很快被抚平了。
此外,楼层高,视野开阔无遮挡,能俯瞰到本市的深水海港星落湾,两岸高楼林立,都覆盖着一尘不染的白雪。在积雪的拥裹下,海水显得更蓝了。
时生远眺了一会儿波光粼粼的港湾,低下头接着翻阅流川的腺体检查报告,看到第二性别判定这一页,他目光稍稍一顿。
腺体既然已经应激生长到二次分化的最后阶段,性腺虽然没有完全成熟,但足以判断流川的第二性别是什么了。
时生骨节分明的长指慢慢碾过报告页面上的“oga”。
尘埃落定。
时生抬眸,阳光在流川的身上堆起一层迷离柔和的光雾。他莫名想起了两年前的某一天,流川打电话到海军陆战部找他。
小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时生逐渐失去了耐心,让他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挂了。
“大哥,我觉得第二性别不重要。”小孩闷闷地嘟哝了一句,“没有腺体,我还是我。”
他说得没什么底气,末了,小声向时生确认:“对吗?”
“对。”时生简促回答。
“大哥再见。”小孩挂了电话。时生也没太在意,只给绍瑾发了条信息,让他平时多关心关心流川,不要只顾着自己讲课,然后就带队去海域深处的某座荒岛上进行野外实战演习了。
后来时生了解到,有个别刚分化成alpha的学生知道流川没有第二性别,恶意嘲笑他既不是alpha也不是oga,甚至连普通的beta都不是,还给他取了类似于“怪物”的绰号。流川与时生打完电话的第二天,跟其中两个alpha干了一架,直接把对方打服了,此后旁人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现在想来,当时流川一定特别不好受,腺体休眠是并不常见的病症,或许唯有他和别人不一样。他遇到了想不通的事,就去找时生,是希望从大哥那里得到肯定自我的外在力量。
时生坚硬的心脏突然被一把名为回忆的刀刃撬开了一道裂痕。
他想回到流川十四岁那年,给予弟弟更为郑重的认可,而不是只有单薄冷淡的一个字。
逝去的旧时光犹如蝴蝶发亮的翅膀,在时生的脑海里一张一合,他心中酸软,开口说道:“小枫。”
“嗯?”流川转头看他。
“你的第二性别……”时生迟疑了,他不确定现在的流川是否还像两年前一样觉得第二性别不重要,拿捏不准该不该挑明了直说。
“是oga。”流川放下手机,眼中阳光汹涌,看不清他的眼神,“萩原医生给我打过预防针了。我能接受,你不用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时生眸色深深,语气却比较平淡,但字句间都浸润着忱热的兄长之情,“你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爸妈把你从医院里抱回家,说你是我的弟弟,对我而言,不仅如此,你更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流川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过了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了实话:“不能完全接受。我不想每个月都经历烦人的发qg期,我也不想……”他把手搭在了小腹上,没再说下去。
时生揉了一下流川被阳光晒到发热的头发:“萩原医生没有告诉过你?高等级oga一年只发qg一次,情热持续两天左右,用特级抑制剂就能压下去。当然,如果你希望让你的alpha陪你度过,也未尝不可。至于第二件事,仙道彰要是违背你的意愿强行成结,我肯定敲断他三条腿。”
“他只有两条腿。”流川快口纠正时生,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了,眼底掠过一丝尴尬。
“没有别的困扰了?”时生不想讨论仙道究竟有几条腿,倘若哪天走到了他动真格的这一步,就算是蜈蚣精转世也没有用,照样折干净。
流川摇头:“没了。”
屋顶上的一片积雪哗啦啦的滑落,在二人眼前的玻璃墙外往下坠落,发出一声巨响。
时生抿了下嘴,抬起手拍拍他的后脑勺,岔开了话题:“下午我回一趟忍冬市,给你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星浮市今天的气温太低了,不要出去乱跑。”
流川虽然暂时见不到仙道了,但也因此拿到了一张短期内生效的赦免令,起码住在研究所的这段时间里不用担心大清早的被时生从被窝里强行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