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这桩桩件件,都说到了徒小三的心坎。
徒小三低声道,“不瞒你,我先时热血上头,没顾得上多想。这几日,我越寻思越是心惊胆颤,我并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就看中了朝廷的官职赏赐,我遭过灾,知道受灾时,高门大户的总有地方去,可平民百姓,是生是死,就得靠老天爷了。我就是为了,若能平叛乱匪,寻常百姓的日子还能有些过头。阿靖,可我这几天练兵,我瞧着那些跟着我的兄弟们,他们把性命托付给我。若是能打赢,也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可若是打不赢,败了,世道还是这世道,我没能救了谁,还把这些兄弟的性命填了进去。我一想到这个,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
“是啊,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林靖道,“有福发财他们是从老家就跟着你的。可你想想,那些征来的普通兵士,他们一样是家里的儿子、丈夫,如今征了兵,跟着你打仗。有命的,能赚个前程,倘那没命的,战死了。那么,这家里,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妻子成了寡妇,孩子成了孤儿。打仗,心不狠不成,可也得为手下人多想一想,能少死一个是一个啊。”
“阿靖,要依你说,你觉着,这仗该如何打?”
“我不必说,你心里也该有数。”
“我是想着,咱们人手不够,该请朝廷多派些兵,这样也有把握。”徒小三道,“那天在帝都城外,我看你大哥颇是英雄了得。我想着,要是朝廷能增派军队,我不一定非要做大将军,叫你哥做大将军,我做手下,你做军师,咱们只要齐心,段天羽毕竟时间尚短。他就是个神人,练兵也得需要时间。趁他还没把兵练起来,咱们南下要他命!”
林靖叹道,“三哥你都能这么想,只是,有一人是不会这么想的。”
“谁?你大哥是不是嫌我以前的事?”以为是林家大哥瞧不上他的出身。
“胡说什么!”林靖道,“你端看我的人品、心胸,就该知道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他虽长得端严了些,却并不是个迂腐的人。不然,在帝都早把你老底兜出来了。”
林靖叹道,“是陛下。”
徒小三极是诧异,“不可能吧,你不晓得,陛下对段天羽痛恨至极。何况,我听说,陛下十分信重林国公。就算陛下担心林国公偏心于你我,可这打仗的事儿,不同他事,自然是心越齐越好。”
林靖道,“你不明白陛下的性情,他其实,不算心胸狭隘,当初关大将军西去牧州府重建牧州军,孔太后是让关家其他人留在帝都的,说白了,就是做质子。待今上登基,他很快就打发关家人去牧州府与关大将军团聚了。”
“可见陛下心胸宽阔啊。”
“是。”林靖道,“而且,陛下十分信任我大哥。与之相对的,陛下有多信任我大哥,就有多厌恶我。他并不是因为我宰了襄阳公才对我不喜,他放襄阳公在帝得生事,无非就是等着有个厉害的教训了襄阳公,叫襄阳公知道利害罢了。就是我杀了襄阳公,他也不过是个面子上的事儿。这次驰援帝都,我不是没有请人为前事说情,但陛下仍是不肯揭过。这样一个不算狭隘的人,对一件自己并不太在意的事,苦苦不放过。只能说明一件事,陛下是不想再见到我的。”
徒小三都奇怪,问,“你与陛下先时可有什么过节?”
“没什么过节,无非是我不大喜欢他罢了。他当初投奔到我家,我一见他就不喜欢,我觉着他那人虚的很。我大哥一向待谁都好,待他很是不错,就是他进了宗人府坐牢,每月都会打发人去瞧他,逢年过节的都会给他送东西。不然,他在宗人府能过那等安生日子。”林靖道,“他现在待我大哥,也好得不得了,我听说,隔三差五的就要留我大哥在宫里吃饭,尤其是晚上,用过晚膳后还要同我大哥商量朝政。”
林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同徒小三道,“你说,就是看我大哥如何待他的份儿上,我大哥就我这一个嫡亲的弟弟,他却是恨不能我们兄弟一生一世都莫再相见。这人得是什么心肝儿啊!”林靖对陈柒宝非常不满。
林靖于一些政治军略上的事,那是远胜常人,但在这些人情世故人,他是不及徒小三的。徒小龙一心下一动,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方道,“阿靖,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林国公待你好,陛下才不想见到你的。”
“这话怎么说?”
徒小三道,“就像我很喜欢你,你待我也好,咱俩好好儿的。偏生你那里有个叫你心肝肺一样记挂的大哥,其实,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可我希望,我在你心里,我与你,能更近些。并不是为了什么利益,我就是想着,在你这里,独一无二才好。”不得不说,在这一刻,徒小三与陈柒宝竟然产生了一种奇诡的共鸣。
林靖这桩桩件件,都说到了徒小三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