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间,赖瑾并贾宝玉拜过了贾母、王夫人之后,便来前院儿辞别贾政然后上学。恰好听见贾政同身边下人吩咐道:“你去和二太太说,就说是我说的。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哥儿姐儿住了甚好。”
赖瑾闻言,少不得又是一阵诧异。不是说这贾政因薛蟠在金陵为争风吃醋打死人的事儿最不待见薛家吗?怎地如今又这般殷勤的请人留住?
这厢贾宝玉则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薛姨妈并姨表兄妹已经到了吗?”
贾政不咸不淡的看了贾宝玉一眼,沉声说道:“下人报说刚刚到了京畿地界儿罢了,离进府还有约莫两三个时辰。你在学上仔细念你的书,多揣度揣度经济学问,别总是想一想家长里短闲言碎语的事儿。这不该是爷儿们家考虑的。”
贾宝玉听贾政疾言厉色的一番话,少不得缩头缩脑的噤声不语。一时拜过贾政,两个少年坐着马车上学不提。
赖瑾因始终疑惑着贾政之举措,一路上未免沉默了一些。贾宝玉少不得开口问道:“瑾弟弟在想什么,怎么今儿这般安静?”
赖瑾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我每日间替父抄书,因思及林姑娘想念父亲,便多抄录了一份给她睹物思人,聊解想念。不过今儿早上走得急,竟忘了。”
贾宝玉闻言,少不得叹道:“今儿薛姨妈带着表兄表姐入府,只怕林妹妹看了人家一家子团圆,又该伤心了。”
赖瑾心中一动,陡然明白了贾政适才之举。想来这薛家一家子乃是王子腾率先提出要接进京的。只不过世事无常,王子腾突然被今上点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以致无法安置。贾政为了讨王子腾的欢心,兼之要尽亲戚地主之宜,少不得要代为周全安排。可又担心薛蟠生性暴虐纨绔带累坏了宝玉,只好将人远远的放着罢了。
那梨香院说的好听,乃是当日荣国公暮年养静之所,院中小小巧巧,倒也精致。但只因是当初要静养之故,离荣国府主院倒是最偏远的,且另有一门通街,可以单独行动。说穿了就和目下大老爷贾赦独辟别门居住一个道理。
贾政既想要周全细致风光体面,又不想薛家众人碍着府中的事,便将人架到了东北角偏远之地,还叫人说不出名目来。细细思之,果然也有一两分世家子弟的虚与委蛇。
又想到当日林黛玉入府之时,他和贾赦都没“拨冗相见”。那大老爷好歹还顾及体统,说了两三句体面话来安慰林黛玉,这贾政倒好,一句话没有,最后竟干脆推脱不知情。其人做作虚伪,可见一斑。
15贾存周觍颜讨手稿
因之前贾雨村在京都替贾宝玉和赖瑾两个教习的时候,贾母特特地免了两人下午的义学。次后贾雨村上金陵赴任应天府尹,也无人想起这么个茬儿,所以贾宝玉和赖瑾两个目下仍只上头午的学。下午各自回家或读书温习或与姊妹们玩笑暂且不提。更何况今日是王夫人姊妹登门拜访的日子,早间拜别王夫人的时候王夫人特特嘱咐两人早点回家,不要失礼于人前。
因此宝玉和赖瑾两个等夫子讲学已毕,留下课业散学的时候,便匆匆忙忙坐了马车往荣府来——那赖瑾原借口府上接客恐一时去了反倒不便想转回家中,结果被贾宝玉一把拽住衣袖拦了下来,口中还条条是道的辩驳道:“当日林妹妹来府上的时候,你可是跟我回去了的。如今薛姨妈一家子来了,你又不肯过去了。倘或传将出去,叫外人看着也不像。”
赖瑾哑然失笑,开口反驳道:“有什么不像的?当日林姑娘孤身一人前来荣府,况且还有我父亲那么一层关系,我去厮见一番也是无妨。可今日来的薛家却是阖府登门,我是个什么身份,岂有凑过去的道理?”
“那你也得给老祖宗问安之后才好回去。”
语毕,贾宝玉不由分说的吩咐茗烟儿道:“呆愣愣的干什么,还不快把车直接驾到府里头。”
茗烟儿闻言,脆生生的应了。赖瑾无法,只得跟着贾宝玉一起去了荣庆堂见客。
彼时荣庆堂的小花厅里乌压压站了一地的人,上首贾母和一个穿戴富贵慈眉善目的陌生妇人相对坐着闲话,那妇人眉眼间和宝玉之母王夫人有五分相似,想来定是薛姨妈无疑。下首左面椅子上分别坐着邢、王两位夫人,三春和林黛玉以及另一位不认得的姑娘依次坐在右面的椅子上。李纨和凤姐儿两个则分别站在贾母和薛姨妈的身侧伺候杯盏。一屋子身裹绫罗、头插珠翠的丫头们束着双手静悄悄的站着、
且说时光荏苒,倏忽间又过了一个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