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先还支支吾吾不肯应答,次后被三姐儿问的烦了,又想到三姐儿虽然年纪小,却不是那等贫嘴快舌的,不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道:“是为着大姑娘的婚事罢了。”
三姐儿心下一惊,不免想到了书中的情节。忙地开口细问。果然陈氏便说了上回老太太给人家出殡道恼,不知怎么竟搭上了宁国府,得知人家正经太太没了要续弦的消息。回来便同她和尤子玉说了。其后尤子玉在外头运作了一番,果然搭上了这条线。
三姐儿听得惊心,联想到书中的情节,忙开口劝慰陈氏好些“齐大非偶”的话,岂料陈氏并不在意,反说三姐儿想的太多。待三姐儿再想劝慰时,陈氏便顾左右而言他,只随意打发了三姐儿罢了。
三姐儿见状,也只得按捺住心思回房写信。又在上头附了几张这些日子回想起来的,舅甥两个当时没想到没讨论的赈灾防疫的细节——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聊胜于无罢了。只等着张允安排好了家中老小一应事务,动身下江南时,交给他一同捎带过去。
这日,第四封信正写到一半儿时,便见陈氏满面窃喜的走了进来,打发了屋内不相干的丫头,挨着三姐儿身旁坐下,悄声说道:“我才从上房老太太屋里来,你猜这回老太太叫我过去,是为了什么?”
三姐儿正想着江南的事儿,一壁写信一壁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了什么?”
“竟是上回我说的,给大姑娘相看人家的事情,差不多有八分准了。”陈氏愈发的凑近三姐儿,神神叨叨地说道:“这回咱们尤家可是烧了高香了,显见的要同国公府成了亲家了?”
三姐儿写字儿的手一顿,一滴墨从笔尖儿上滴下污了信纸,三姐儿只得将兔毫笔撂在雕刻着姜太公钓鱼图的砚台上,又将案上的信纸团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纸篓里,一壁回说道:“前些日子我问妈,妈不是不愿意说么。这会子怎么又要说了?”
“我之前不告诉你,是嫌你废话太多。何况这也是为着大姑娘的名声儿好。如今都有八分准了,还藏掖个什么。”陈氏满面堆笑,推了推三姐儿的肩膀说道:“你可知道当年跟着圣祖皇帝打天下,只有这贾家因着功勋彪著,才能一门就封了两位国公?便是到了如今,满京中提起荣宁二府,谁不羡慕那一等一的权势富贵。真真是从天降下了一个聚宝盆,怎么就砸到咱们家了。”
三姐儿不以为然,听了这话便道:“便是聚宝盆,从天而降砸头上也要砸死人的。何况他们家那样的门楣,咱们这样的人家岂可高攀得上?”
陈氏同三姐儿话不投机,只得笑道:“门第高攀不上没关系,只要八字儿匹配得上就好了。”
陈氏一壁说,仍旧止不住满心的喜欢,满面春风的笑道:“哎呦呦,真不知道这大姑娘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我原还可惜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既守了家孝又遇上国孝,硬生生耽搁了这几年,眼见着成了老姑娘没人要,等出了孝不是给人当填房,就是给人当后娘。我还觉着怪可惜的。偏生她就遇上了这么个天大的喜事儿……”
“……你说怎么就能这么巧呢。偏生是那会子宁国府珍大爷的媳妇没了,正张罗着出了国孝再娶一个续弦。要说咱们家的门第,原配不上甚么公府侯门的管家太太。即便是续弦继室,愿意巴结这门亲事的官老爷们也有的是。谁曾想到天缘凑巧,偏生那位珍大爷的父亲修仙求道的迷了心窍,不知听了哪个牛鼻子老道混说,非说甚么娶儿媳妇也要合了八字,才能助他的运势。如今得了咱们家大姑娘的八字儿一合,果然是天作之合。你说这事儿要是真成了,这大姑娘可就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夫人了……”
三姐儿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的道:“哪里来的国公夫人。他们家世袭的爵位,如今到了贾珍这一代,因着子孙不争气,早已降到了三品威烈将军的虚衔。偏他们家好大喜功,不肯将国公府的牌匾摘下来,只充公府侯门的罢了。
陈氏听了这话,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因说道“我说你今儿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何况你小孩儿家家的懂个甚么。只以为随着你舅舅多看了几回邸报,就能知道这些个功勋仕宦家里头的事儿了。我且老实告诉你罢,别说那宁国府的珍大爷现如今还袭着三品的爵,便只是他们家看门儿的小厮,也比寻常外省的七品知县有体面。要不世人怎么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呢。甭管怎么说,那也是世袭正三品的威烈将军。你大姐姐倘或真能嫁过去,那便是正三品的诰命……哎呦呦这命格儿可真够金贵的了,也不枉我疼她一回……咱们家也算有了侯门公府的姻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