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尤氏虽是中人之姿,但言笑晏晏间温婉和顺,却又言之凿凿,少不得便软了心肠,开口笑道:“既是夫人求情,我自然要允的。只是头一回派人给府上请安,就得罪了三妹妹。这倒是咱们家的礼数不周了。”
尤氏闻听此言,不觉笑道:“老爷放心罢。三妹妹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你别看她平日里言语犀利从不让人,心底却是最纯善慈悲的。只要我同她解释明白了,她哪里会认真生气呢?”
贾珍闻言,少不得心下一动,打量了尤氏两眼,方才笑问道:“听夫人的意思,倒是同二姐儿、三姐儿关系很好?”
尤氏听了这话,便笑回道:“这是自然的。我们虽然不是同父同母所出的姐妹,但是平日里相处,却比同胞的姐妹还要好。二妹妹性情温婉,三妹妹性情爽利,都是很好的人。”
贾珍因笑道:“既是相好,改日便请她们过来聚一聚,到时候便命厨房预备一席丰盛的酒菜,也好给她们赔罪的。”
尤氏听了这话,自然笑应。
一时又有宁国府的大总管赖升过来回话,贾珍闻言,便随着赖升去前院儿书房。
这里尤氏见贾珍去了,方松了一口气,扳着贾蓉的脸瞧了一瞧,且命银碟儿去取消肿散瘀的膏药来,一面又命银瓶儿将三姐儿送来的玫瑰清露开了瓶儿,用冰凉的井水兑一碗给贾蓉吃。口内笑道:“今儿你也受惊了,吃碗清露压压惊罢。听说这味道香妙异常,倒比寻常的玫瑰卤子要好吃。”
期间贾蓉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尤氏见状,倒也不强求。见银碟儿取了膏药来,便亲手替贾蓉抹上了。贾蓉还不自在的躲了躲。
沉吟半日,方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求情?”
尤氏闻言莞尔,开口笑道:“你这么忽刺巴的跑到我屋里来,不就是为了让我替你求求情嘛。我顺了你的意,难道还不好?”
贾蓉闻言,又是沉默了一会子,方才闷闷说道:“……我父亲的那些姨娘们,都不敢在我父亲生气的时候开口劝谏。便是我的母亲,即便说了话,也都不管用的。”
尤氏闻言,又是一笑。心下也不觉唏嘘感概。倘若是在陈氏进门之前,她若是见了旁人生气,也不敢开口劝慰的。即便是陈氏进门后,她也是经了几年的□□,甚至在管家理事之后,才渐渐的壮了胆子。
直到成婚前几个月,陈舅舅家来,又请了一位女先生教她们弓马骑射。尤氏虽然学的不好,但同两位妹妹到城外庄子上的次数多了,偶尔在马背上缓步慢行的时候,目光纵览山野风光,才知道原来后宅那四四方方的天有多小——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儿罢了。
尤氏的胆子很小,志向也不大,她没有女先生梁红玉那般想要征战沙场为国效命的雄心壮志,也不像三姐儿那般敢对朝堂之事品评谏言,但是她也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
然而曾经在兰姨娘手下隐忍偷生的那一段经历让尤氏十分明白,真的想要过好日子,一味的胆小怕事是没有用的。正如大婚之前,陈氏同她所说的,如今她有名分,有嫁妆,又有陈家做靠山,倘若还如先前一般的忍气吞声,岂不是满手的好牌都打烂了?
然而这些话是不好同贾蓉明说的。因此尤氏不过笑了笑,略有些促狭的向贾蓉说道:“倘若今后你父亲再要打你,你赶不及跑到我这儿,你就哭,大声的哭爹喊娘。你母亲念在你年幼丧母,就不会打你了。”
一句话落,眼见贾蓉一脸见到鬼的样子,尤氏不觉莞尔。大概是同三姐儿那个鬼丫头相处的久了,连她也变得俏皮起来。
此时此刻,正被尤氏吐槽的三姐儿却在家里换上了一件儿簇新的纱衫,纱衫是藕荷色的,圆领阔袖,领口袖扣胸前后背下摆处皆用银线挑绣出莲花缠枝的团花图案,腰间系着一副玉带,头上赤金簪英冠,手内持着一柄玉骨折扇,折扇一摇一摆一开一合间,愈发显出一副公子风流的恣意来。
尤二姐儿眼见着尤三姐儿做了一副小子打扮,且在妆镜前沾沾自喜,不觉笑着猴儿在陈氏的怀中,口内说道:“妈你瞧瞧三妹妹,这么一副打扮下来,果然成了俊俏的小后生了。我这么打眼瞧着,倒是比桡表哥和张华哥哥还像个俊俏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