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到了亲娘面前,皇帝的脸色终于松了下来,有些难受地说,“儿子心里难受。”
“母后知道你难受,不想听这些话。可这些话除了我这个做娘的,谁敢说给你听?皇帝,端王做得不对,可你这事儿做得也不对。”太后止住了皇帝想要辩解的话,缓缓道,“你既然立了太子,便应该断了底下那些儿子们的念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唯一出路便是当个辅佐郡王的臣子或者是做个混吃等死的宗室。你不信任自己一手立下的儿子,却又将端王提了起来,我知道,这是你的权衡之术,可端王如何能够不动心?”
“你的权术让端王起了谋害太子的心思,你早该想到,他们两个总有一个是要死的。怕是不少朝臣都以为,你这是从二中选一呢。因此,没人劝着你,也没人阻着你,一国之君,势必要慎重,你要看看也是正常。”
“太子因逼宫自杀,为了朝廷安定,你也该早早立下太子,安抚人心。而你却又开始怀念太子,让戴榕去审保成侯府,还迟迟不肯立储,一副清算的样子。可你想想,这两人不对头如此长时间,端王怕是怎么也不清白,你这般做,不就是让他心生惧怕吗?何况,又出了江南盐案的事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皇帝显然不想听这些,“难不成,他做错了儿子便不该查他?”
“皇帝啊!当皇帝哪里有这么多恩怨分明。”太后有些无奈的摸着他的鬓角,“你父皇替你打算的好,让你不费心思便登了基,底下的弟弟们没一个敢有心思,你该想想,他是怎么做的。”
“你挑的不是廉洁奉公的大臣,而是能够掌握一国的君王,你想错了方向。如今你再想想,”太后一一数来,“已然死去的太子,早逝的老二,谋逆的端王,老四是个书呆子,老五的腿有残,老六荣王有些懦弱,老七淮郡王是个坏脾气。你生了十七个儿子,养下来十个,如今成年的还活着的只有五个,除去端王,你能挑哪个?”
哪一个,都没有特别合意的。他最出众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谋反,怕是离死不远。
太后年事已高,说完这些已有些气喘吁吁,唤了守在门外的丫鬟进来,便回了宫。皇帝静静整整一夜,让人召了徐然前来,吩咐道,“让荣王彻查端王谋反一案,你从中协助。”
三月底,这个其貌不扬、默默无闻,一直隐于端王背后的六皇子,终于走到了台前。与他胖胖的似笑面虎一般的模样不同,他手段狠厉,做事雷厉风行,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清洗端王势力,当然,他让人立刻放出了戴榕。
戴榕在牢中关了整整两个月,罪名是放走了许岚。如今端王谋反,那原告刘庆也吓傻了,招供说是端王指使他诬告,同时又招供,那张宝儿也是端王指使他杀的。
墙倒众人推,端王顿时成了众矢之的,荣王的案件查的轻快容易极了。
戴榕自出事起便被关在了宗人府大牢中。
如今,他不过是头发乱了些,胡子长了些,外加身上脏了些。唯独的就是担心秦钟,虽然已经留了信,仍是怕那小孩担心。况且,春闱成绩应是早出来了,若是考上还好,不过是晚些替他庆祝,若是没考上,他不在,又有谁能安慰小孩?
不过,他也一直算着日子,左右便是这几日,是成是败便有消息了。他早已想好,荣王的谋划成了,端王此次势必便没了翻身的机会,他自然一点事都没有,若是荣王的谋划败了,秦钟好歹有个姐姐是端王的私生女,日后也不会受什么刁难。只是自己怕是陪不了他了。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后悔,不该早早的跟秦钟定了关系,那孩子看着虽然冷冷清清,其实是个最重情的人,万一他死了,怕是要伤心的不得了。
想着想着,空荡荡的走廊里却传来走路声,戴榕立时背朝外躺好,耳朵却是竖了起来。那脚步走到他的牢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便是哗啦哗啦的开锁声,他提着心转过头来,却瞧见竟只来了一人,那牢头笑道,“戴大人,您可以出去了。”
戴榕只觉得一颗心砰的一下重新跳动了起来。
成了!
宗人府的大牢条件再好,也是大牢,高高的牢房中不过一个小小的窗,便是个五岁的孩子都爬不进来,所以一出牢门,瞧见那大大的太阳与清亮亮的天,戴榕便狠狠地吸了口气,将腹中的浊气吐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寿儿则快速围了上来,先是请了安,又替他披上了大氅,那边福儿也将车拉了过来,冲着他道,“爷,外面冷,进去喝杯热茶暖和暖和吧。”
许是到了亲娘面前,皇帝的脸色终于松了下来,有些难受地说,“儿子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