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发现了姐姐的感情,苦苦劝她,她却不听,我说,他也对我一样好的。姐姐瞪我一眼,我却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凶。母亲说,他已经不是于清熙。姐姐却坚持,不,他仍然是我的清熙哥哥。”
“他——要走了。那晚,我想去最后瞧瞧他,却亲眼看见姐姐抱住他,想要留住他,她说,她愿意跟他到任何地方去,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而他,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月光下,他的表情那么温柔怜悯,我既难过又嫉妒。佛珠——是他送给姐姐的,然后,他走了。”
萧绿衣却笑了,继续幽幽地说,“他一走,姐姐就病了。她日渐消瘦,吃不下东西,无论什么,一吃就吐。到后来,渐渐的神志不清。”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父亲更是焦躁,他已为姐姐定下一门亲事,这关乎父亲的官场前途,不可有误,可姐姐这个样子,却不可出嫁。”
“——再后来,姐姐病死了,而父亲,却因朝中弊案被查,就这么被处死了,而母亲,却因姐姐父亲接连去世的打击一病不起,不过数月,也离开人世。世事沧桑,昔日萧家,顷刻浮云。”
“家中被封之后,因为母亲的病,钱财散尽,母亲死后,我和弟弟窘迫到根本无以为生,我想去找他——带着他给姐姐的佛珠。”
萧绿衣的唇角一抹凄凉的笑,“我想,锦瑟一定告诉你说,红月因他,而受了多少侮辱和苦楚。不过是骗你的,也是骗他。红月岂会去找他,那佛珠,红月根本不甚珍惜,她爱的是于清熙,不是戒离,她要佛珠作什么,她更爱兰玲草、风鹞子,而不是和尚的佛珠。我想,他是知道的。他却仍是信了锦瑟的谎话,信了我的谎话。”
“受到侮辱的是我,不是红月。我是绿衣,不是红月。红月爱的是于清熙,而我,爱的是——戒离。”她说得有些艰难,目光却无神。
“他不知道。他信了锦瑟的谎言,他信了二皇子给我的训练。是了,我在强盗窝里一年,却是做了那强盗头子的压寨夫人,保我弟弟周全。盗匪被扫,我被卖入妓寮,眼见要与弟弟分散,却被二皇子买下。那时,我还不知,原来,他找的本就是我。”
“二皇子仔仔细细问了萧家和他的事情,问了姐姐和他的关系。这件事,本就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时,我当二皇子是个好人。”
“二皇子说,从今天起,你就是萧红月,而不是萧绿衣。”
“从那天起,我脱下我的绿裙,穿上姐姐爱的红衣,从那天起,我模仿着姐姐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每一个语调,每一个口吻。”
“就连当初家中未死的仆佣被二皇子找来,也都悚然以为我是姐姐复生——而,不是绿衣。”
“我顶着红月的样子,穿着红月的衣衫,用着红月的口吻说恨他,像是拿着一把刀子戳着我自己的心。”
“我逼他娶我,甚至一度真的心存幻想。十三岁那年,我就喜欢他,无关以往,我喜欢的是那个笑容温柔,安宁悲悯的戒离,是那个戴着佛珠,身上一股檀香,教我念经书的戒离。”
“——其实,我多想说,我不是红月,我是绿衣。”
“他很痛苦,我几乎想杀了我自己。可是,弟弟在二皇子手上,甚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他被二皇子派去给三皇子当了近侍,我想,又是那种不太光彩的角色吧。”
“如果,我真的是萧红月,肯定会逼他娶我的。因为红月,爱的是于清熙。”
“可惜我是绿衣,我爱的是那个南弥寺的戒离,我知道他不会娶我,他曾经跟我说,他要一辈子侍奉佛祖,他崇敬他的师父,南弥寺,那里有他虔诚的信仰。”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我在逼他死。”
“他宁愿死,也不可能给南弥寺泼上一点点污渍。他是戒离,明启住持的弟子,永远永远,他都不可能娶我。”
萧绿衣笑起来,她轻轻俯下身子,靠在戒离的胸口,声音低下去,“从那一天开始,我早就决定,如果你死了,我便陪你一起……”
“若早知道会有这个结局,我宁愿死在那肮脏的强盗窝中……”
“那三个月,我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晰,谁也不能再阻止姐姐了,她眼里的光芒,让她美极了,而他,却始终是那么温柔淡然,对所有的人都一样,对我,对弟弟,对姐姐,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