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就是走过十万里刀山火海。走一步就听到快散架的几百块骨头风雨飘摇。

我知道这样的重创,对我的身子意味著什麽。一些老伤口不再结疤直接腐烂化脓,新伤口不懂愈合流血不止。我知道流走的不止是血还是生命,所以我想我必须走快点,我还想在死前写完一本书。

煌煌大作,像梦里那样再挥动一次如椽大笔。

他在我身面,轻轻的跟我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的手绕过我的伤口,轻轻的缠上我的腰,我的头刚好靠著颈项,他说:“我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变成这样,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见你娘的大头鬼。我皱著眉头说放开。

他恍若无闻,接著他的话题,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怎麽说,都是宫里藏书多,你查找资料也方便,我可以叫人把你放在家里的东西都送过来,再叫人在藏书阁给你摆上c黄榻,宫里也有药……辞官就不用了,你可以挂著名,日後出入办事也方便。”

我先谢过他皇恩浩荡,然後绕著弯子说消受不起,他的头轻轻的枕在我的肩膀上,弄得我浑身伤口都在痛……心也开始痛。

他说,要麽听我的,要麽我乾脆杀了你。

他说,再自杀。

去你娘,直娘贼,cao你老母。开口却只有一句,我说罪臣惶恐。

他的威胁很管用,所以我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能说,我开始只想著老子不怕死,後来发现他也不怕,两个亡命之徒,看透生死,甚至只求一死。他脸上却是那种平静之色,映得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全是神仙般的出尘之态,那种令人心寒的暴怒好像不过是我的南柯一梦,他抱著我,我伤痕累累,一声血污,他飒飒出尘,飘逸若仙。不明白当初那根神经想过彼此之间或许可以执手偕老,造就今天这荒诞笑话。

一时都是错,满盘皆遗恨,

他抱著我出了建章宫,用宽大的袖子掩去我的面容,回了寝殿,把我搁在榻上,喊人烧了一桶热水,送了两卷白纱,然後从他柜子里翻出了一大堆碧玉膏,天香玉露之类的瓶瓶罐罐。他叫了御医,那御医朦胧未醒,在c黄前转了半天,只是想著尝试著分离我和那些破烂的布条,我想笑他白费心机,结果他接下来指尖微一用力,就连著布条撕下一小片皮rou。我痛得不顾形象的哼了一声,然後就看到那御医被他一脚踢了出去。

我傻傻的看著他,心想他的暴力似乎不单单只是对我。

然後我就问出来了,我说,陛下以前没那麽容易动怒。

他似乎完全没有自知,然後我一问他就愣在那里。然後他也问了一句全不相干的话题,他说:“你记不记那天夜里,我拦住母后的时候,母后碰了我哪里?”

我说,忘了右手还是左手。我问,怎麽了。

他说他没事,然後一直打量著我一身的伤。

我笑著说,就这样吧。在外面套件衣服就可以了,我想那样就不会太难看。结果他眉头刷的皱了起来,然後闷闷的去找了一把剪刀,把衣服彻底的剪成一片片的,拿白布在热水里浸了,再小心的拧干,敷在伤口上,等到血痂化开,才揭去一偏偏碎布,仔细的洗乾净所有的伤口,然後涂上一层层的药膏,有一道伤口,重重叠叠的鞭子打在上面,洗去脓後怎麽也止不了血。

我笑著叫他用点金疮药什麽的,说那些金贵的药药性不够厉害,拖拖拉拉,婆婆妈妈。

他说涂金疮药会很痛,所以一遍遍的在我身上重复浪费著那些药,一遍遍的涂抹,直到伤再也没有裂开的时候,才仔细的绑上绷带。

可心里哪个地方又裂开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何必当初。

那天,真的累了,一口硬气支撑著自己挺著,等到松了那口气,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了过去,隐隐约约的发了烧,在c黄上喊痛,也挣扎,也哭,也闹,种种软弱无能的样子摆了遍,有人在旁边不离不弃的安抚我,握著我的手,於是後来闹著闹著就安安静静睡了。最後昏迷著醒来,不久又昏迷过去。有人一勺一勺的在c黄边喂我,可是喉咙痛得根本咽不下去,於是那个人重复著将汤水用口舌送入我喉中。不是不想反抗,只是身子没有一点力气,嘴唇干干的,见了水,就逐渐恢复了些,所以那行为也不是一味的让人厌恶。

有人在耳边说:“等你好了,再给我机会,我们重新来过。”

梦里我听了他的话,於是安心睡去。

後来再次睁开眼睛,屋子没人,空空荡荡,但我的确还是睡在龙c黄上。

走一步就是走过十万里刀山火海。走一步就听到快散架的几百块骨头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