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莫说对爱女得而复失的黄药师,饶是早知结果的梁子君这一番下来也颇有些心烦。江湖儿女的恩怨,若是身临其境,总也不能如看书一般平常视之。
此时陆乘风适时道:“梁姑娘若是累了,我这便遣家婢安排客房休息。”梁子君这方又想起还有一个陆乘风,见他目光殷切,梁子君拱手道:“那就有劳陆庄主了。”
陆乘风又小心翼翼的问黄药师:“弟子庄内有一处叠翠园还算雅致,恩师可否屈尊……”
黄药师这会儿怒气略消,道:“随你安排便是。”
陆乘风大喜道:“是,弟子马上着人安排。”而后又道:“梅师姊也在庄内休息可好,你那徒弟我自是速速放了。”
既然黄药师已说要留下,梅超风哪还有多言,自是也留下了。只是这时黄药师骤然问道:“你那徒弟莫不是金人!?”生生惊得梅超风一生冷汗,黄药师厌恶金人,她不是不知,只是完颜康确是对她有恩,才收了做弟子,但也从来只敢传他九阴白骨爪,不敢教他桃花岛的功夫。可即使如此,也万难平了黄药师的怒气。她片字都不敢说,只是又伏在地上自磕起头来。没多时,额头地上便磕出一摊血迹来。梁子君看了也只是别过头,正好和黄药师相视,也无话可说。
其时郭靖总算是说话了,道:“他并非金人,只是被那金人狗王爷给骗了,他原就和我一般是宋人。”
闻言梅超风咚咚的磕头声才停了,有些迷茫的向着郭靖处,黄药师也不理郭靖,只问梅超风:“此话当真?”
梅超风哪里知道这回事,纵是万般希望这是真的,却也不敢打妄语,只道:“弟子也不知。”梁子君见得黄药师闻言又是生气不已,实是头疼,上前扶起梅超风,拿了块帕子捂着她还在滴血的额头,道:“这憨小子还敢胡说不成?不是便好。”
陆乘风到底是梅超风的师弟,虽说被她害了一双腿,这些年也看的开了。看来梅超风在收弟子的时候的确是收的金人,只是后来因缘巧合,这金人变成了宋人,这本也是大错,但既有人出来解围,他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马上喊道:“冠英,给你梅师伯引路,客房休息。”
梅超风这也不敢提她的弟子了,只是接过梁子君的手按住帕子止血,轻道了一声:“多谢。”便随着陆冠英往后堂去了。
既是黄药师在此,陆乘风也没心思管郭杨两家的陈年旧事了,只是唤了家丁把段天德和不知道是完颜康还是杨康的人带了出来,交给了江南六怪和郭靖,又吩咐家丁好生伺候着,便摇着轮椅道:“恩师与梁姑娘请随我来。”
梁子君道了声多谢,上前推着陆乘风的轮椅道:“陆庄主这椅子做得好生精巧。”
陆乘风笑道:“都是恩师往年教的,我不过学了些粗浅的东西,实在是惭愧啊。”
梁子君道:“哪里粗浅我可瞧不出,我倒是瞧出名师出高徒了。”
陆乘风听了自是高兴得很,道:“梁姑娘真是好会说话。”
陆冠英把梅超风送到客房安置好后,匆匆赶来,远远的听见陆乘风的笑声,走近了看见梁子君推着陆乘风的轮椅,赶紧上前接了过来,道:“有劳梁姑娘。”
“少庄主客气了。”梁子君说着话,手一抖,却又发现扇子已掉湖里了。再想及投入湖中的黄蓉,看看一边似是在欣赏庄中楼阁的黄药师,心里不免又暗淡了一些。莫道古人重男轻女,若女子都如黄蓉这般,确是生个儿子划算些。
陆乘风依言将黄药师安排在一处名曰叠翠园的园子里,而将梁子君安排在离园较近的一间客房。梁子君自黄药师房间的窗户翻进去的时候夜已深了,黄药师衣衫工整的坐在桌子边道:“你这猴莫是不会走门?”
梁子君在桌子边坐下,将那印着《九阴真经》下半卷的人皮放在桌上,道:“若不是你那弟子安排了如此多的家丁婢子在这园子里,排场快赶上宫里了,我又何需要走这窗户。”
黄药师拿起那人皮,展开看了一看,他亲眼见到这张人皮包着匕首被朱聪偷了去,然后又给了郭靖,但之后未见着梁子君亲近郭靖半步,只道她已失手,或另有打算,未曾想竟已到手。
梁子君见黄药师沉思许久,只道他是想到了冯衡和黄蓉,也就不多留,道:“我先走了,你也早歇息罢。至于黄蓉,女大不中留本是常理,你也不必多想,至多一个月,她总是要和那小子一起回去的,届时再做打算吧。”
而后,只听那窗子吱呀一声,人已不见了。
若是几年前,有人与黄药师说,会有一个女子因你的一块醒木将《九阴真经》送至你手里,他是万万不信的,可是莫道这天下小,什么样的人总还是有的。
事已至此,莫说对爱女得而复失的黄药师,饶是早知结果的梁子君这一番下来也颇有些心烦。江湖儿女的恩怨,若是身临其境,总也不能如看书一般平常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