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镜子往榻杌上一丢,甩开披风,大步走出门去。
阿修罗城外,无色天上,斗神军已经开始集结。
阿修罗王抬手摸了摸墙上已经空挂了几十年的神将铠,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就快结束了。”他摘下神将铠开始披挂,听到身后的声音,他没转过身,轻声笑了起来:“来送哥哥出征吗?这么多年来,好像还是第一次呢。”
“嗯,这次的话,有点在意。”法师坦白地回答。这几十年来阿修罗王和帝释天之间的比试,胜负差不多是对半分,要完全看好这一战并不容易。
“在担心什么呢,我的宝石?难道觉得我会败给帝释天吗?”拥有被誉为天界无人可及风仪的男子再次披上了那身光华熠熠的神将铠,那令鬼神退避无人堪敌的斗神之姿在几十年后终又复现,就连垂在身侧的修罗刀都在鞘中发出嗡鸣。
阿修罗王问了这么一句,却没等下来听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就接了下去:“身为斗神,如真要死,就应该死在战场之上。只可惜,竟不是在同魔族……”
这位斗神风华出众,仪容无双,穿上神将铠之后整个人更是犹如初秋的薄岚般发出一种锋锐的光,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暗金色的瞳眸中竟然有着暮色,但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常样:“不过,既然对手是帝释天……也只有帝释天,才配在这一战中作我对手。”
安缇诺雅霍然抬头,盯着他,露出有些不解,又有些厌倦的神情,然后转开眼睛:“……这一战吗?”
她的这问题其实和阿修罗王先前的一样,都没有要得到回答的意思,但他却偏偏答了:“是啊,这一战。这战之后,斗神的名号也好,阿修罗王的位置也好,都再和我无关。所以很快……”阿修罗王低头看了她一会,摸摸银发中露出的那对尖耳,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我保证。”
平静温柔的语调中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然而这一对兄妹的思维回路却永远不在同一个位面。有时候事情大多是这样的,假如有任何一个人能讲得一清二楚的话,之后的误会和遗憾或者便不会发生。
所以阿修罗王此刻并不明白妹妹眼里的冷淡是从何而来,他的心思放到了接下来的战斗上。
不过出战前誓师是天界一贯传统,即便是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关口,天帝也没放弃这个浮华而没太大实际意义的惯例。
当然也许正是因为关乎生死存亡,所以才要趁着这最后机会好好修补同阿修罗王之间的关系。毕竟这一次他是指望着阿修罗王去替他卖命的,如果阿修罗王不肯好好卖命,那么最后被卖的或者就是天帝他自己的命。
所以接过阿修罗王妃奉上的酒时,天帝很是动情地对着阿修罗王回顾了一番过去君臣相得的日子,以及多幸有以阿修罗王为首的一干忠心耿耿的神将们的守护,天界才能如此祥和安宁,又展望了一下平叛后的美好未来,与届时对有功之臣的封赏。
阿修罗王微笑以对:“陛下言重了,份内而已。”他举了举酒杯,入唇时转开眼去望了黑发王妃一眼,再次笑了一笑后,便将那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不过,喝了这酒之后,他却转过头去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一句什么,那两人立刻便走开了,除了舍脂也没别的人注意到这幕,一直到她目送着阿修罗王的军队消失在视野尽头后,才从派去给并没有出城来的安缇诺雅送酒的侍女那得知,公主在她们将酒送去前就被王派来的两个侍卫接走了。
也好,在乱军中痛快地死去,总要比因为天人五衰而身体臭秽,光华枯萎地死去好太多了吧?黑发王妃温柔地轻抚着腹部,满怀慈悲地想着。
而在无色天外,持国天王的东方军团终于等到了斗神军。
同样都是天界的军队,不久前甚至都还一同在魔族战场上并肩战斗过,站在对面那一边军列中的面孔说不定都彼此熟识,对这样的敌对两方来说,战术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到了这种时候,也许只有一刀一枪的拼战了。
——在这一日,兵器的寒光几乎照亮了大半个无色天界。
天空不知不觉飘起了飞雪,大雪掩盖了地上的鲜血与残肢后,没过多久,又再度被染上红色。
倾倒的旗帜,折断的刀枪横七竖八地插在这片旷野上,重伤的坐骑在漫天的厮杀声中为死去的主人发出哀鸣。
帝释天微微眯起眼,盯着那镜面半晌,冷笑着站起身:“简直愚不可及。不过,要是阿修罗王你竟然连……那就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