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的话……我能不能理解成,只有当他真心爱上一个人时,兽化才会被延缓?蓝伯特之前明明那么敏感易怒,这两天却表现得理智而清醒,会不会是因为……不敢再想下去,脑中却不能控制地浮现出答案:是的,他对你有好感,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回答尤利西斯。

想到这里,头脑停转,我再无法理性地思考问题。

我只能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刻,打心底不愿让他知道,我接近他是因为父亲的重病。

……可是,必须告诉他。我闭上双眼,顺着石柱滑坐在地上。钝痛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尤利西斯走了。城堡的大厅重新恢复了宁静。蓝伯特坐在壁炉边上,继续平静地看书。我看了看他的身影,失神片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我竭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一心一意地思考着怎么跟他摊牌,可不管我怎么集中精力,脑中总是不自觉浮现出他微微一笑的模样。

这种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中午,蓝伯特走上楼,邀请我下去用餐。明明只是一个上午没见面,他身上属于人类的特征却更明显了:手指不再像蜥蜴那样狰狞尖利,变得修长而骨节分明,颈间两侧黑色的蛇鳞也少了许多,下颚到喉结的线条,愈发清晰优美。

我看他一眼,烫伤般移开眼。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含着浅浅的笑意:“午安,罗莎。下去用餐吧。”

心跳快了一拍。可能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像最初那样沙哑,声线低沉动听,咬字典雅而古老,是典型的王室口音。

饭桌上,我垂头思索怎么跟他摊牌,有些心不在焉,只吃了一点点。他走过来,若无其事地在我身边坐下:“菜色不合口味?”

清冽却野性的男性气息包围过来。我手颤了一下,摇摇头。

“那为什么吃这么少。”

他是关心的语气,我却突然有些反感他这么说话,搞得我和他的关系很亲近一样……明明只认识了三天,吃了两顿饭,跳了一支舞而已。我抿抿唇,将餐盘挪远了一些:“胃口不好。”

说完就后悔了,正要说两句话弥补一下,却听见他轻声说道:“似乎冒犯你了,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重视我的感受……我的思绪简直一团乱麻。他顿了顿,继续说:“对了,我要离开几天。城堡里还有其他人,三餐会按时送到你的房间,不用担心吃住的问题。”

我只听见了第一句话:“你要去哪里?”

他沉思片刻,轻笑着说:“告诉你也无妨。”

这句话让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情。一旦听见,和他的关系就更加暧昧不清了。有些想让他住口,嘴巴却很诚实地闭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蛇和蜥蜴都会蜕皮,而我拥有两种动物的特征,自然也逃不过蜕皮期。接下来几天,我会陷入半僵化状态,不能视物和行走。”他的口吻云淡风轻,似乎并不觉得这些是关乎死穴的秘密,“所以,我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他的态度如此坦然,我却觉得他的眼神、语气、气息,都充满了调情的意味。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肯定有很多女人因他神魂颠倒。

想到这里,我胃口全失,失礼地放下刀叉:“……我吃完了。”不想让这句话显得太突兀,我又补充说,“你自己保重。”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会。”

我堪称落荒而逃。回到房间半个小时后,才想起,忘记跟他摊牌了。走下楼去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他大概已经离开了。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袭上心头。真是……白白地浪费了那么多天。算了,其实就算找到他也无济于事,他已经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我的父亲呢。既然他已经离开,我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回家去照顾父亲吧。

找了一件兜帽戴上,我回头看了这座城堡最后一眼。不知是否那些奇怪声音的关系,这座城堡对我而言,不再那么阴森可怖,甚至显得有些亲切。想起空中花园的美景,想起那支舞,想起蓝伯特,我闭了闭眼,强压下即将离别的怅然,低声说:“再见……再也不见。”

打开大门,我头也不回地朝来路奔跑而去。一路畅通无阻。令我惊喜的是,马儿竟还在原地,看见我扬头嘶鸣一声。我不敢耽误,翻身上马,一扯缰绳:“回家!”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明媚,身后的城堡却始终阴云压顶,玫瑰花田一望无际,簇拥在它的周围,将城堡的石壁映成瑰丽的玫瑰色。

看着这个微笑,不知为什么,心口像被滚烫的热水淹没。我倒退两步,后背抵在冰凉的石柱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