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罗莎。”蓝伯特对我招招手,“这位是兰开斯特公爵小姐。”奥菲莉亚微微一笑:“你好,罗莎。”

尴尬。该怎么告诉她,罗莎并不是我的名字,而是蓝伯特随口喊的昵称。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蓝伯特垂头沉思几秒,开口说道:“她是罗莎琳德,我的……”他停顿的地方实在令人遐想,我的心停跳了一下,然而他只是说,“朋友。”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焦躁和失落却越发强烈。我僵硬地笑笑:“见过公爵小姐。”

她浅笑着说:“跟殿下一起叫我奥菲莉亚吧。”我点点头,然后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

与我的不自在截然相反,奥菲莉亚表现得相当自然,简直如鱼得水,似乎常年浸淫各种社交场面。每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她都能迅速抛出下一个话题,让我不至于无措地站在旁边。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根本没法让人产生恶感。我对她的观感,也从隐约的排斥变成感激和亲近。

若是蓝伯特需要王后,应该就是奥菲莉亚这样的吧。

中午用餐时,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奥菲莉亚的存在,家具们上餐时变得井然有序。她像女主人一般,站在厨房到餐厅的必经之路上,给菜品浇上酱汁或摆上蔬果。

我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她微笑着摇摇头:“殿下在那边看书,你去陪他说说话吧。他一个人在这里住这么久,肯定很寂寞。这种事让我来做就好。”

这言语,这想法,这气度,不愧是贵族小姐。我不禁为一开始的排斥感到羞愧。转身朝蓝伯特走去,一个声音却在我耳边响起:“蠢,真蠢!被卖还帮人数钱……只有女主人才有资格安排菜品,她这是在用行动告诉你,你连做竞争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我抬眼望去,是座钟。它时针和分针都皱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午餐有茶壶太太安排,她站在那里只是动动嘴巴和手指,目的就是为了确定自己女主人的地位。你不战而退,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真让我们这些看好你的人寒心……”

“……什么?”听到最后一句话,我迷惑得不行,“你,看好我?”

座钟哼一声,晃晃钟摆,时针和分针八字胡一般扬起来:“不然你以为呢,我很讨厌你?虽然你有时候确实有些讨厌,行为也够粗鄙,但主人发狂时,连我都害怕得发抖,你却勇敢地迎了上去。要知道,人人都爱英俊富有的王子,却不一定爱他形容野兽的一面。”

我要怎么回答呢……当时想逃跑,却没来得及?

“多谢夸奖。”我想了想,轻声说,“但是,奥菲莉亚比我更擅长做那些事,就让她去做吧。”

不仅是因为不想勾心斗角,更是因为不愿把他人想象得那么不堪。习惯用恶意揣测他人,就算一生顺遂平安,想必也会错过许多明媚温和的风光。奥菲莉亚可能是想确定自己女主人的地位,也可能是想帮一些忙。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我花了点时间跟座钟解释。它沉默半晌,说道:“一个乡村女孩,能有这份觉悟,实在难得。”

既然他这么说,我有必要回答得深沉一些:“正因为我是乡村女孩,才能有这份觉悟。如果我看的风景再广阔一些,不一定能保持这份初心。”

话音落下,能感到座钟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尽管我还没能看见它的眼睛。告别座钟,我的脚步轻快不少,能被人认同和赞扬,心情真愉悦。不经意般望向蓝伯特,他仍坐在沙发上,姿势随性,正看着手中的硬壳书,书名是一串我看不懂的文字。黑发很久没有修剪,挡住他一半的额头,却令他的额头显得更加饱满,鼻梁也更高挺。即使身上有一半野兽的特征,这个男人依然如宫廷壁画般神圣而威严。

我在心中组织了一下摊牌的语言,准备用两句话概括,谁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举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漫不经心地合上书:“别跟我说话。”

“啊?”

他把书扔到茶几的桌面,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去,看上去似乎在生气。

但是,他一个字也不说,谁知道在生什么气啊。

下楼的时候,我感受到两道视线。一道是蓝伯特,我已能十分轻易地分辨出他的目光。另一道则是奥菲莉亚,她戴着深蓝色的手套,双手交握在腹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我。尽管没去过正式的社交场合,也知道不戴手套,是一件极失礼的事情。这位出身优越的贵族小姐,大概会认为我是一个行止粗鄙的村妇吧。还有蓝伯特……管他的想法干什么。我不自然地把手往后藏了藏,心里莫名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