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上前一步,撑开手中的深蓝色蕾丝小阳伞,挡住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轻声说道:“不知道殿下有没有看过一幅油画。画中,一个容貌姣好的女王身穿长满耳朵与眼睛的礼服。女人都是爱美的,那个女王却允许画师将自己画得如此诡异,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一开始,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直到看见周围不少人都在悄悄地看我们,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想说,皇宫中早已遍布蓝伯特的耳目——女王为什么允许华美的礼服上长满耳朵与眼睛?因为她想看见和听见一切。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瞒着蓝伯特去了解一些事情。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太令人担忧了。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女巫的诅咒,另一个蓝伯特才被催生出来。如今想想,或许另一个蓝伯特早就存在,诅咒只是引爆隐忧的导火索。
我双手捂住脸,试图用冰凉的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知道。你是说,有一天我也会穿上这种衣服吗?如果我不想穿怎么办?”
奥菲莉亚懂了我的意思,微笑着说:“殿下和我一个想法,我也不喜欢那种样式的衣服。时候不早了,下午三点钟时我会来拜访殿下,到时候再和殿下细聊。”
我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我等你过来。最近王都不太平,你要小心。”
“殿下也是。”奥菲莉亚收起小阳伞,朝我微微屈膝,提着裙摆转身离开。
回到王后的寝宫,侍女为我脱下厚重的披风,我边走边摘下橄榄叶黄金王冠,放在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正准备上楼换一条简便的长裙,一抬头,却看见蓝伯特坐在殿堂中央的沙发上,右手撑着额头,黑发垂下来几缕,盖住他的眼眸。
是睡着了吗?
我轻手轻脚地抱起一床绒毯,想要盖在他的身上,还没来得及摊开毯子,他听见动静,倏地睁开眼,扣住我的手腕,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道:“罗莎。”
“我在。”
他似乎刚做了一个噩梦,总是理性冷静的眼神显得有些空茫。过了半晌,他松开我的手腕,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抵住额头。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的下颚线条格外凌厉分明,但因为眼睫毛过于长而浓密,神色莫名透出了一丝脆弱。
“我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
“什么看法?”
他闭了闭眼:“什么都可以。”
我在他的身边坐下,揽住他宽阔的肩膀:“你不是能感知我的想法吗?我怎么看你,你不知道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不懂政治,评判不了你那些政策的好坏,但我看得出来,是你给了那些巫觋一个名正言顺行走于日光底下的机会,是你给了那些农商一个重振家业的机会,是你给了这个国家重新焕发生机的机会。我来到北国后,几乎每个人都在说,你是一个伟大的帝王,你也确实是一个伟大的帝王。”
我用指腹摸了摸他的鬓角,像刚长出来的胡茬一样坚硬而扎手:“对我来说,你是值得相伴终生的爱人,是完美的丈夫。”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我用上哄小孩子的语气,“是罗莎琳德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圆梦人。”
话落,他突然拽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扯进他的怀中。一片阴影覆盖下来,还以为他要吻过来,然而没有,他只是静静地拥抱着我,双臂一直在收紧,力道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松开了我。像鲜花在土壤里汲取了足够的养分般,他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淡漠神情。
只见他站起身,随手拿起搭在一边的白色大衣,披在身上,慢慢地扣上不小心松开的鸽血宝石袖扣,俯身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晚上再陪小玫瑰。”
“好。”
他目不斜视地往宫殿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就算有一天,你认为我不再值得相伴终生,认为我不再是完美的丈夫,不再是你的圆梦人……我也不会放手。”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力气被无形的力量抽空了一般,我瘫坐在沙发里,紧握双手。越来越想知道老国王和尤利西斯到底怎么了,但并不是!是因为猜忌或害怕他,而是想弄清楚他的想法与变化,想帮他从这个危险的状态中走出来。爱上一个人,只会希望他越来越幸福,而不是眼看他在痛苦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下午三点钟,我换了一套便于活动的深色调骑装,戴上镶着白绒毛的刺绣斗篷以作掩饰,在寝宫的花园里坐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奥菲莉亚。
我和她交换了一下眼神,手挽手在皇宫里绕了好几圈,借助复杂的地形甩掉了身后的侍女与侍卫。等到身后彻底不见人影后,奥菲莉亚眉头微蹙,表情严峻起来:“上次我没有说清楚,不是不想告诉你真相,而是不知道怎么说……罗莎,你对陛下重要到什么程度,可能你自己都无法想象。之前我说,失去你后,陛下变了很多很多……不是的,我怀疑自从你‘死’后,陛下就疯了。”
许久,她上前一步,撑开手中的深蓝色蕾丝小阳伞,挡住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轻声说道:“不知道殿下有没有看过一幅油画。画中,一个容貌姣好的女王身穿长满耳朵与眼睛的礼服。女人都是爱美的,那个女王却允许画师将自己画得如此诡异,殿下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