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惑地说:“树和水怎么会有话题?它们又不会说话,就算可以说话,身处的环境也不同,水只能看见水能看到的东西,树只能看见树能看到的东西……它们应该聊不到一起。”
“但是,树不能离开水。”他朝我微微一笑,“很多时候,并不是要学识、阅历、出身一致,才能算得上相配。对于树而言,他不需要水多么能说会道,只要她一直存在,他就能活下去。”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且,你怎么知道树和水没有话题?”他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树看不见水里的东西,水也不知道陆地发生的一切,他们可以聊的有很多。相反,树与树之间反而没什么话题,他们眼前的风景一样,早已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我突然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他想告诉我,虽然我与他的差距像树和水那么大,但是对他而言,我就像水对树一样重要……就算曾经看见的风景不同,也并不妨碍我们相知相爱。我不需要盲目地追赶他的步伐,急切地看见他看过的一切,只需要和他分享彼此的见闻就行。
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终于静了下来。我不再急于求成地想要提升自己,但也没有放下学习和进步的计划。
新元历1702年五!五月,粉嫩芬芳的桃花还未从枝头跌落,一个苍茫静谧的夜晚,北国对“敌盟”驻扎在边境的势力发动了袭击。夜袭的计划由蓝伯特制定。在此之前,他曾亲自前往边境考察了地势,修改了地图上几个细微的错误,依照边境的地理环境,和巫觋部几名巫师擅长的巫术,制定了详细而周全的进攻流程,最好和最坏的情况都有预测。
在这样迅猛与周详的进攻下,“敌盟”自然失守,巫觋部俘虏了近二十名邪术士回到王都。
蓝伯特准备亲自审问他们,却被一名资深的巫师拦住:“陛下,这些邪术士都是敌盟的精英,有一名邪术士最擅长迷惑心智和制造幻象……陛下最好不要接近他们。”
蓝伯特云淡风轻地回答道:“知道了。”然后,还是去地牢审问了那些邪术士。
因为不便暴露身份,审问俘虏的过程中,他都穿着深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上半张脸,只能看见凌厉优美的下颚。他回来后,在殿堂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一直没有脱掉斗篷。我走过去,掀开他的帽檐,却对上了一双猩红色的瞳孔。
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兽化的他行为举止已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除了兴奋和失控的时候,很少再发出野兽的低吼声。
我在他的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鬓角,全是湿漉漉的冷汗:“怎么了?”
他低垂着头,慢慢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回到了过去,却没有碰见你。”
每次看见兽化的他,都难以控制心中的怜爱。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小声哄道:“梦都是假的,你已经碰见我了。”
他缓缓地点点头,还是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我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审问那些邪术士呢?”
“成为邪术士,等于将灵魂献祭给撒旦。凡是背叛撒旦!旦者,邪术士会追杀他们生生世世。他们有办法知道同类的转世在哪里。”蓝伯特低声说道,“我想找到尤利西斯的转世,给他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
如果这句话,是从正常的他口中说出来,真挚的程度会大打折扣……我会怀疑,他是否故意这么说,为了让我安心。兽化的他单纯没有城府,能这么说,证明他是真的放下了。
不管是放下了所有的仇恨,还是放下了对尤利西斯的失望或其他感情……只要开始放下,那就很好很好。
新元历1702年七月,蓝伯特在北国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找到尤利西斯的转世。回想起初见尤利西斯时,他俊美无俦的相貌,高贵优雅的气度,再看看眼前瘦得干巴巴的小婴儿……命运真是难以捉摸。看来,每个灵魂都是平等的,再尊贵的灵魂,也会投生到穷苦的人家。
他坐在简陋的小木凳上,手肘撑着摇晃的木桌,却像坐在镶满红宝石的王座般威严,问了一些再家常不过的问题,比如这家人的年收入、田地亩数、是否有积蓄……男人满头大汗加一头雾水地回答了。蓝伯特沉思了片刻,说:“我会派人过来,教你们一门手艺。你们以此为生吧。”
男人懵了,不懂是什么意思。临走前,他鼓起勇气喊住蓝伯特,跑过来说:“一门手艺比一块金子还重要……金子有花光的时候,手艺却能源源不断地赚钱。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我迷惑地说:“树和水怎么会有话题?它们又不会说话,就算可以说话,身处的环境也不同,水只能看见水能看到的东西,树只能看见树能看到的东西……它们应该聊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