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钰也是被他捡来的。战乱之中父母双亡,他一时不忍,就带在了身边。
师父笑着说,你这是面冷心热。
他颇不喜这评价,几日都不愿意同师父说话。
和钟子期相遇那次是偶然,他从蓬莱回来,原本是接到邀请要去弹奏一曲,路途中却遇到一场瓢泼大雨。
一曲未尽,就看到一脸痴傻模样的樵夫,他突然想笑。
听他弹琴的人上至天子,下至白衣,就算是再陶醉于其中,也不会夸张至此,那下颚眼看都快要掉了下去,双眼瞪得就跟蟾蜍一样。
敢同他打赌的,也只有那一个。
伯牙一生活得克制,活得痛苦,却在半途中遇到满嘴胡话的钟子期,甚至连惠钰那样活泼的性子也不及他一分。
那双灵活的眼睛一直骨碌碌地转,话很多,人也不安分。
他平日对这种人厌恶至极,如今却像着了魔,竟然将他留下来,还给他弹琴。
这不像自己的行事风格。
他清楚,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着钟子期的一举一动,听他说着荒诞不经的胡话,唱小调,一脸无赖的笑容,就算惠钰的话说得再难听,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伯牙一直觉得自己活着就像死了一样,没有痕迹,没有波澜。
他却在钟子期的眼中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宛若你每日观察着一株勃勃生机的植物,自己也被那茂盛的生机所感染,不再厌倦于日复一日的生活。可是终究也有一丝渴望,忍不住想象自己也能变成一株绿植,该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他们仅仅接触了几天,伯牙的心就乱了。
他注视着那双坚定而明亮的双眼,嘴里还不停重复着要跟自己走,竟然首次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