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远远看了他爷爷一眼,那个老奶奶眼睛就有点湿了,她轻轻摸了摸眼泪,拉着沈怡好出去,在走廊上塞给他一叠钱。
钱大概三四千块的样子,沈怡好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地就推开了,那个奶奶眼泪掉下来,慢慢地说:“你拿着,我可能就来这么一次,我一个人来,家里人不知道,我能动用的就这么多了。”
沈怡好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听她说了好一会,才知道这个奶奶是自己爷爷的远房亲戚,说远,隔的可是真远,绕来绕去的,都快出了五伏了。
“你爷爷是好人啊,他这个人太善良了,”老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淡蓝色的手帕,一点点的擦眼泪:“我老伴年轻的时候和他一起干活,木头砸下来,还是你爷爷帮着挡了一下,我这么多年都记得他……”
沈怡好其实知道这个奶奶只是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以后就不想要她的钱了,他动动脑袋想一想就知道,奶奶的家人肯定怕惹上麻烦,不让她跟着掺和,是她自己记得爷爷的好,偷着过来的,看她穿的也很普通,这三千多块钱不知道老太太要攒多久。
老太太一直把钱往他手里塞,她声音不大,说话条理很清晰:“你还这么小,你去哪里弄钱啊?我这点钱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拿着,不要让我心里过意不去,医院是能缺了钱的地方吗?你爷爷的命就担在这里,你不要闹犟脾气。”
她走之前,把眼泪擦干净了,又去病床边低头看了看沈怡好的爷爷。
沈怡好送她走的时候,她于心不忍似的看着沈怡好,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三千块钱还在兜里放着,沈怡好没想到这个钱真的担了他爷爷的命,让自己没有后悔地送走了他最后一程。
那天下午一点多,他爷爷的情况突然就不好了,又被送去抢救,因为中午那个奶奶来了,沈怡好的饭凉了,就没吃,他已经接近一天没吃东西了,听见声音跟着跑出去的时候眼前一黑,扶着椅子才稳住了。
沈怡好从那时候开始心就慌里慌张地跳,大夫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个字也没多说,等他终于站在抢救室门口等着的时候,已经有点耳鸣了。医院里冷气很足,大夏天的也很凉,沈怡好突然觉得太冷了,后背有什么东西贴着他一样,他靠在墙上,六神无主地看着对面的白墙。
过了好一会,有个人从他身边经过了,他过去求对方把手机借自己用一下,那个人把手机给他以后,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想不起来方镀的电话号码了,明明昨天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会却想不起来了。
沈怡好把手机还给那个人,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又退回到墙边站着等了。
可是没过多久,有个人突然把他抱住了,沈怡好抬头去看,居然是方镀。
方镀午休的时候去找沈怡好,发现他不在班级,问了方木才知道昨天就走了,再问别的,方木就一问三不知了,方镀干脆去找了沈怡好的班主任,知道他爷爷住院了以后就赶紧往医院来了。
他以为沈怡好的爷爷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差不多,没想到这么凶险,看着沈怡好六神无主的样子,他也有点慌了,两个少年一起在急诊室外面等着,沈怡好一个字都没说。
他有一种很强烈,很强烈的预感,让他一颗心在冰水和烈火里轮流地接受折磨一样不得安宁,他下意识紧紧抓着方镀的胳膊,心跳的几乎让他窒息了,就在那根线被扯断的前一刻,抢救室的门被打开了,大夫走了出来,把口罩摘下来说了一句什么,沈怡好没听清。
他满耳朵都是防空警报一样的嗡嗡声,可是方镀听清了,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沈怡好,看着医院的工作人员把病床推出来,上面盖了白布,只一晃就过去了,被送进了专用的电梯运到楼下。
沈怡好没有哭,他觉得耳朵里的嗡嗡声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来了又去,他还什么也没给爷爷准备,甚至寿衣都没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方镀陪着他,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带去了太平间,办遗体保存手续,找医生去开死亡证明,这些都做完了以后,沈怡好呆呆地抓着手里的几张纸看着方镀。
方镀带他下楼,把他领到一个有阳光的地方站着,和他说:“我去打个电话,顺便取钱,你在这里不要动,等着我,好不好?”
沈怡好点了点头,乖的像个小朋友,方镀不放心地看了看他,才跑出了医院的大门。
等方镀回来的时候,沈怡好还在原地等着他,方镀松了一口气,朝沈怡好走过去,两个人隔的只有十几步时,沈怡好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小声说:“方镀……”
只远远看了他爷爷一眼,那个老奶奶眼睛就有点湿了,她轻轻摸了摸眼泪,拉着沈怡好出去,在走廊上塞给他一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