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毕竟过去的96个孩子都没能坚持下来。还需要仔细地……”

“快去帮贝露丹迪包扎一下伤口!”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两名鸦被兴奋的研究员们轰然挤开。他们不顾地上的血泊会染脏皮鞋与白色的外套,兴冲冲地冲入了观察室,靠近了这个奇妙的实验体。

随身携带的简易医疗箱直接放在地上,复杂的管线又落在了莲沼的身上。几只手帮她草草地包扎了腹部巨大的、还没有复原的撕裂伤口,她的耳边又满是乱七八糟的热闹声响。

“先简单包扎一下,一会儿让艾普斯泰尼小姐帮你处理伤口。”

“除了强行同步造成的伤口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是装备型的圣洁啊,这可真是太好了。所以,我们的实验还是可行的……”

莲沼捂着自己的腹部,疼得说不出话来,内心却满是黑人问号。

不是说“神明的使徒必须是虔诚信奉自己的人”吗?

怎么神明被人类骂了一顿,反而把礼物赐给了人类?

这什么狗比神明,受虐之神吗?

☆、第五夜

贝露丹迪·林亚与圣洁同步成功的消息,很快惊动了所有的高层。

不仅仅是主持这项“第二驱魔师”计划的负责人朱博士,还有这片研究所的负责人,以及更为遥远、更为神秘的存在——研究所上属的“黑之教团”的高层们。

然而,掀起波浪的人却对这些动静一无所知。“贝露丹迪”倒霉得很,每天都躺在床上装死,只因圣洁给她造成的伤势太重,她的身体恢复的速度很慢。

莲沼的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尚且不明白“同步成功”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她每天都因为腹部的伤口疼得死去活来,最后甚至进入了麻木无感的状态。

所幸,在两天后,伤口的情况就逐渐好转,再生能力终于发挥了作用。她可以惨白着一张小脸,慢吞吞地跟在蕾妮身后出门溜达了。

要是换成寻常人类,别说两天后就下床行走了,恐怕在圣洁同步实验时就会直接横尸当场吧。

也只有拥有再生能力的“人造人”可以拥有这么强悍的身体素质了。

莲沼从研究员们的口中得知,同样接受了圣洁同步实验的阿尔玛卡尔玛可没有她那么幸运——他依旧被圣洁排斥,并且还断了一只胳膊。据说阿尔玛“新长出的胳膊非常不结实”,“你们不要随意乱碰不然会掉下来”。

嗯……

卧槽这可真是太几把赤鸡了。

约莫一个礼拜后,满面欣喜的翠正式地通知她——“你已经被圣洁所接受”。

也就是说,她成为了一名准“驱魔师”。

这正是“与圣洁同步成功”的意义。

莲沼坐在病床上,晃晃悠悠着两条细瘦的腿。

翠蹲在她的面前,眉目间是压抑不住的欢喜之色,并且还混杂着一丝诡异的骄傲,仿佛……是她的女儿考上了什么名牌大学一样。

“你果然是不一样的。”翠握紧了莲沼的手,笑容满怀喜悦:“过去的九十六次实验全部以失败告终,我原本以为这个计划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你的存在告诉我,‘第二驱魔师计划’是可行的,世界依旧存在着新的希望……”

“第二驱魔师计划是什么?”女孩稚嫩的嗓音响起。

她成为的并非是“驱魔师”,而是“第二驱魔师”吗?

所谓的“第二”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沉浸于喜悦中的翠并没有回答,她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莲沼的面孔,就像是在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这份满意的目光悄悄改变,最后,她的神情归为一片恬淡的温柔。她说:“这样子,你就不用再接受强行与圣洁同步的痛苦了。”

想到同步实验时被圣洁穿肠破肚的酷炫场景,莲沼登时面色一僵。

——去他妈的,要是再来一次,老子可不干了!

“打扰一下。”埃德加先生扣了扣门,喊住了自己的妻子:“翠,接下来的安排已经由博士制定好了……”

“给我。”翠在埃德加面前显得别样直接。她接过丈夫手中的文件夹,一边翻阅一边说道:“贝露丹迪是我们的孩子和希望,可不能再给她安排一些高强度的实验了。……这一次的安排倒算正常。”

说完,她把文件夹在莲沼的面前晃了晃,一一为她解释。

“圣洁可以被锻造为武器,帮助你在将来进行战斗。你的圣洁已经被取走,大概半个月之后就会制造为趁手的装备。你还小,具体的装备外形和功能就由我们来做决定吧。”

“作为‘同步成功’的奖励,你拥有了半个月的休息时间。但是,在那之后就要忙碌起来。毕竟你是神的使徒,是未来的驱魔师。战斗基础和文化课程都会由专人前来为你教导。”

“啊,对了,在此之前,上面的人想要见一见你。我们会教给你最基本的礼仪……见到支部长的时候,可不能像和我们说话一样爱理不理了。要有礼貌一些,贝露丹迪。”

“啊?”莲沼疑惑一声,然后点头:“哦。”

翠看着她的反应,知道这个寡言的小姑娘八成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于是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翠合上文件夹后,与埃德加对视一眼,重新将目光落在了莲沼身上。

这一次,她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嘴唇张开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矛盾模样。

“怎么?”莲沼瞥她一眼,问:“说吧。”

“……是这样的。”翠轻声说道:“半个月的休息时间很长,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不如……去陪一陪阿尔玛吧?你们应该都很孤单吧。”

翠说完这句话,在心中立时给了否定的答案。

和贝露丹迪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她极为了解这个女孩的性格。

贝露丹迪对谁都不冷不热、爱理不理,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无关。她不对任何人用敬称,说话向来是直白的命令语序——有时候,翠也不知道应该说她是“仗着自己是小孩子而无礼地耍脾气”,还是说她“天生有着高人一等的自我意识”。

因此,她对贝露丹迪提出这样的请求,恐怕会得到拒绝。

她可没看出贝露丹迪对阿尔玛有什么“友情”存在。

然而,阿尔玛也是她极为看重的孩子,她很希望两人可以成为好朋友。

毕竟,身为现在研究所内唯二生存的两个“实验体”,他们应该都很孤单。

“好啊。”

出乎翠意料的是,面前一脸冷淡的女孩竟然直白地答应了。

莲沼答应后,又追问了一句:“我可以和阿尔玛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翠一愣,问道:“‘真心话大冒险’是什么?”

莲沼说:“……一种东方的小游戏。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翠愣住,缓缓地一眨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莲沼的神情,仿佛这句简单的话里有什么微妙的玄机。最后,她无声地笑了起来,说:“又是艾普斯泰尼小姐告诉你的吧?你当然可以和阿尔玛玩游戏。”

获得翠的许可后,莲沼拎着一袋甜点(蕾妮赠)去看望断臂维纳斯(划去)阿尔玛。

阿尔玛的病房离她的房间并不远,横穿过一条空空荡荡的走廊便到。作为陪同的蕾妮特意选择站在病房外,将空间留给两个孩子。毕竟,翠可是好好嘱咐过她“要让贝露丹迪和阿尔玛成为好朋友”。

“阿尔玛。”莲沼拎着一袋甜点走到了病床前,对床上高高拱起的一团被子说道。

高高拱起的被单动了动,阿尔玛的脸从其中露了出来。

他裹着厚厚的床单,就像披着一件厚实的外衣,只露出自己那张生气勃勃的脸。他兴奋地问道:“贝露丹迪!是贝露丹迪啊……听说你和讨厌的圣洁同步成功了,所以有了好长的假期啊……今天是特地来找我玩的吗?”

莲沼淡定地点点头。

阿尔玛问:“玩什么?不会要和我打架吧?我现在还不能打架,不然的话……”

“手臂会掉下来是吗?”莲沼说:“不打架,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

听见了一个新奇的名字,阿尔玛眨巴眨巴闪亮的大眼睛,问道:“那是什么?怎么玩?”

“游戏规则很简单。”莲沼说:“你得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这就是‘大冒险’。”

“那‘真心话’呢?”阿尔玛又问。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这就是‘真心话’。”莲沼一脸淡定、面不红心不跳地欺骗小孩。

“好奇怪的规则啊!”阿尔玛鼓动着被子嚷了起来:“不都是要听你的话吗!好不公平啊!”

“有什么意见吗?”莲沼扯过一张凳子坐下,冷冷瞥他一眼。

“没、没有……贝露丹迪说什么就是什么。”阿尔玛立刻噤声。

在阿尔玛年幼的心里,贝露丹迪的形象忽然上升成为了高不可攀、不容违抗的女王。

“那么,第一轮。”莲沼开封了一个甜甜圈,咬了一口:“‘大冒险’。——说‘我喜欢你’。”

床上的阿尔玛瞬间呆滞。

叽叽喳喳的嘴不讲话了,表情灵活的脸不动了,披着的被子因为没有人拽而刷拉滑落在床,露出他缠绕着重重绷带的小小躯体。

紧接着,阿尔玛年幼的脸蛋变得通红。

而他对面的莲沼则十分淡定地吃着甜甜圈,不时以奇怪的眼光看他一眼。

阿尔玛的脸烧地快要冒烟了,他划拉着手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虽然才六岁,但是已经具备了人类基本的知识和感情观念,知道“喜欢”是一种怎么样的东西。

他用稚嫩的大脑努力思索着眼前的状况,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贝露丹迪虽然平时对他很冷漠,但其实内心已经悄悄地喜欢上了他,谁让他们是整个研究所唯二的孩子呢,因此才故意找了游戏的借口来告白内心的情感,什么“大冒险”都只是个借口啦借口……

“你说不说啊?”莲沼不耐烦地催促道。

“说!”阿尔玛秒回答:“我……我喜欢……不行!‘喜欢’这样的词,是不能乱说的……我是很喜欢贝露丹迪啦,但是不是那样的喜欢,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接受你呢,不对我总觉得我还要等着我命中注定的谁呢……喂?贝露丹迪?贝露丹迪?你不要生气啊……”

阿尔玛絮絮叨叨的话很啰嗦,但也已经够了。

在那一句“我是很喜欢贝露丹迪啦”之后,莲沼听见了自己脑海中回响起的电子机械音——“获得男性的告白1/3”。

于是,她收拾好甜点,拍拍小旗袍上的食物碎末,转身就走,徒留身后的阿尔玛鬼哭狼嚎,眼泪直飙。

阿尔玛心里委屈。

他还有好多话还没说呢——你怎么和圣洁同步成功啦告诉我一点秘诀吧我不想再进行圣洁同步实验啦我也并不是不喜欢你啦只是我们都还小呀我们不是六岁的孩子嘛谈什么喜欢呀……

于是,翠从蕾妮处听闻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原本是“培养感情”的时间,贝露丹迪却把阿尔玛吓哭了,原因是向来冷漠少言的贝露丹迪忽然告白,纯洁善良的阿尔玛无法接受……

要是莲沼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得气吐血。

作者有话要说:抓bug

☆、第六夜

攻略了研究所内唯一的孩子后,莲沼开始思考下一步获得谁的告白。

放眼望去,整个研究所内,除了阿尔玛外就只剩下各色技术宅(划去)男性研究员们了。

发挥小女孩的年龄优势,撒着娇要那些大叔们说出“我喜欢贝露丹迪”吗?

——想想就觉得一阵恶寒啊。

作战策略还未制定,半个月的假期倏然结束,礼仪课、文化课、战斗基础课也接踵而至。

礼拜一与礼拜三,莲沼必须跟着兼职礼仪老师的艾普斯泰尼小姐学习如何成为优雅的英式淑女(尽管蕾妮·艾普斯泰尼小姐是个美国人)。

在这两天,翠会放弃莲沼造型的掌控权,将她的发型与衣橱彻底交到蕾妮手中。于是,这两天的莲沼会失去包包头、流苏发饰和小旗袍,取而代之的则是颜色各异的连衣裙和蝴蝶结。

蕾妮可以兴奋地将各式各样的粉嫩小裙子一一套在莲沼身上——长裙、短裙、蝴蝶袖、蕾丝元素、伦敦的流行款、美国人喜欢的木裙撑、蝴蝶结和小礼帽……她像摆弄洋娃娃一样照顾着莲沼。

除此以外,蕾妮还教导她一些奇怪的知识,例如“行屈膝礼的时候可别起身太快”或者“喝下午茶的时候要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搅茶勺,这可是皇室新娘的标准”(天知道艾普斯泰尼小姐从何处学来这些东西)。

蕾妮看上去很热衷于养成一个小淑女。

……其实,恐怕只是热衷于给小淑女不停地换衣服。

(莲沼怀疑蕾妮的格雷姆里搭载有一个app叫做“贝露丹迪环游世界”或者“奇迹贝露丹迪”)

文化课则更为无聊。

小学生水准的数学计算——轻轻松松就可以对付过去。

一到两门的世界语言——略略让人头疼。而这门语言又是必须的——因为“人造人”们没有真正的国籍,登记资料都是捏造的。为了使身份更为真实可信,免不了要学一门语言以增加真实度。

贝露丹迪的“国籍”是挪威,出生地是冰岛伊萨菲厄泽,倒是和她的名字很匹配。

可是……天知道冰岛语有多么的可怕。

和丧心病狂的语言相比,地理知识反倒显得和蔼可亲,那些七大洲五大洋们都乖乖地待在原地,并未发生莲沼所想象的英国飘离欧洲的惨景。

最后,是如同传奇故事一般的驱魔历史。

千年之前,上帝为了惩罚人类,降下了可怕的大洪水。除却承载着唯一生命的诺亚方舟外,所有的人类在一夕之间覆灭。方舟上的人繁衍生息,最终世界演变为如今模样。

名为“千年伯爵”的邪恶(并且无聊)人士不甘于世界的结果,想要在人类世界开启“黑色三日”,以毁灭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他不停地制造着名为“恶魔”的兵器,用以屠戮人类。

而唯一可以破坏恶魔的,则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圣洁”。圣洁的适格者,即驱魔师们,能够发挥圣洁之力,与恶魔战斗并将其破坏。从千年前起,驱魔师与恶魔的死斗一直延续着,还未停歇。

神赐予世界的圣洁一共有109枚,却被大洪水冲散于世界各地。为了收集齐全部的圣洁,并且阻止千年伯爵的夙愿,由驱魔师、研究员和探索者组成的“黑之教团”诞生,其总部设在大洋彼岸的英国。莲沼“出生”的这一处研究所,正属于其支部之一,通称“亚洲支部第六研究所”。

蔷薇十字架是黑之教团的标识,无论是研究员还是驱魔师,衣襟上都会有蔷薇十字架的绣纹。这个标识就像是一个符号,轻松地将黑之教团属员与普通人类区分开来——他们坐火车不用排队买票,预定旅馆总能拿到优先位,享有优渥的薪水与待遇……

并且,与死亡的阴影一同旅行。

这如同野史一般满是奇幻色彩的、属于“圣洁”和“驱魔师”的历史,在莲沼耳中显得格外新奇。

除却文化课外,最为让人头疼的则是战斗基础课。

身为未来的驱魔师,战斗是不可避免的。虽然“圣洁”会帮助驱魔师发挥力量,但是驱魔师最好具备一定的战斗技巧。不然的话,哪怕是“神的使徒”也会有死亡的时候。

负责这一门课的老师可不会因为学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而手下留情——对待未来的驱魔师,当然要越严苛越好。毕竟,对方在以后可是要与死亡搏斗的人。

于是,可怕的体能训练,没完没了的格斗技巧,反应力与洞察力的训练……山一般向莲沼压来。也多亏人造人的身体条件本就优越,比寻常人类更为强悍可怕,才能承受住如此高强度的训练。

课业繁忙,莲沼自然许久没见到阿尔玛。

虽然生活在同一片研究所内,但是两人的生活区域完全不同。

她只能偶尔通过蕾妮之口,听到一点关于阿尔玛的消息。

比如他的圣洁同步实验再次失败,这一次恐怕要修养许久。

比如他又在养伤期间“越狱”,逃出房间四处玩耍,被埃德加先生找到时,正趴在房梁上悠闲地吃零食。

还有……

又有一个实验体从容器中苏醒,其名为“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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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妮把这个消息告诉莲沼时,怀揣着极为美好的希望。

比如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小姑娘会被融化啦,满怀希望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我有新朋友了吗”,或者渴求地想要见一见自己可能的同伴。

但是蕾妮心里明白,这根本不可能。

想要贝露丹迪露出那种寻常小姑娘可爱撒娇的表情,等下辈子吧。

诚然,她猜的没错——莲沼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专注地研究着手里的萨伽史诗。

蕾妮泄气,觉得自己养的小公举好像格外高冷。

不,她养的根本不是小公举,而是一名未来的女王。

就在她如此思考之时,莲沼抬起头,问道:“优?是男人吗?”

得到了莲沼的反应,蕾妮有了成就感,立刻说道:“是呢,男孩子噢。”

“我能见一见他吗?”——然后和他玩小游♂戏。

“嗯……啊……这个,当然可以!等到你休息的时候……”

蕾妮被莲沼难得的热情感动了。

——贝露丹迪对优很感兴趣呢!!

这份兴奋经由蕾妮传递到了翠手中,于是,在礼拜三的下午,莲沼如愿以偿地在礼仪课结束后前往检查室,见一见这个新醒来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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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走到检查室,远远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噪音,地面甚至传来微微的震感。这样大的动静,让莲沼不由怀疑亚洲支部是不是在进行装修。

领着她的翠倒是不显疑惑之色。

她走入检查室,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那面露无奈之色的丈夫,问道:“又打架了吗?”

埃德加的手臂绑着绷带,挂在脖子上。他摸了摸自己金灿灿的短发,很腼腆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呢……”

那略带抱歉的语调,就仿佛是他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打架犯了错一般。

翠松开莲沼的手,也露出了些许无奈:“真是的,再生能力可不是用来打架的啊。要是他们两个像贝露丹迪一样懂事就好了。”

矮矮的莲沼挤过研究员们身体的缝隙,终于看见了检查室内部的场景——病床被掀翻在地,检查仪器七零八落,玻璃和管线散落一地。一旁的研究员们或头顶大包,或嘴角肿起,或挂着面条泪,齐齐蹲在角落里长蘑菇,整个检查室都被名为“失落”的氛围包围着。

莲沼的耳边还能听到翠的数落之声:“拉架的人反而被打成重伤,亏你还是我的丈夫呢。”

埃德加愈发不好意思了:“抱歉,翠……”

事件的始作俑者,则是两个六岁的孩子。他们曲着膝,各自坐在一张床上,撇着头谁也不理谁。其中的一个孩子正是阿尔玛——爱哭鬼的眼里又挂上了眼泪,短翘的头发都没精神地瘪了下去。

“我只是想和优好好相处……”

“你这变态!跟踪狂!尾随魔!”

阿尔玛委委屈屈哭唧唧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另一个男孩狂躁的话打断。一连串可怕的词语砸在了阿尔玛的脑袋上,让他登时泪崩。

莲沼不由将视线移到了那个新来的“同伴”身上。

还真是一个……勇敢而直接的男孩啊。

或者说,还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啊。

新来的同伴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在病床上缩成了一团,赤|裸的脊背细瘦幼嫩。他留着及耳的短发,耳边散落的发丝恰好遮去小半面孔,只露出一双淡蓝色的眼,眼睫微抖,像是在偷偷地害怕着什么。

——他是在对这个新环境感到害怕吗?

就在莲沼这么想着的下一个瞬间,这个面孔精致、白皙可爱的男孩就用细瘦的手臂扛起了身下的病床,用力地掀了起来,愤怒地大喊道:“这家伙整天跟着我!简直是变态啊!”

阿尔玛用手背一抹眼泪,不甘示弱,一边大哭,一边也掀起了自己身下的病床。

地面又是一阵颤动。

这一下,莲沼都想学着翠的模样扶额叹气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优和阿尔玛再次被研究员们拉开,莲沼也得以正面打量男孩的容貌。与阿尔玛的健气阳光不同,名为优的孩子有着极为精致的五官,面容虽未长开,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冽。

如果能够平安长大的话,一定会是一名惹得无数少女心碎的美男子吧(误)。

也许是莲沼的视线太过直接,平静下来的优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大人中间的那个女孩。

他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眨,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女,女孩子?”

莲沼本想简单地哦一声以示回答,但是她背后一道狂热的目光让她改变了想法。

蕾妮·艾普斯泰尼小姐正站在她身后,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紧紧注视着莲沼。

大概的意思就是……“辛辛苦苦上了那么久的礼仪课程可绝对不能白费上吧我的贝露丹迪兽让这个世界感受你优雅完美堪比皇室新娘的淑女礼仪吧!”

恰好是刚上完礼仪课的礼拜三,莲沼身上还穿着蕾妮特意挑选的骑装——白色的羊腿袖衬衫搭着着鹿皮色小马甲,用饰针别着的灰色蝴蝶结工整无比。紧身马裤下是一双长筒靴,交叉的绑带繁复又琐碎。

于是,在蕾妮狂热的注视下,莲沼僵硬着一张阴沉的脸,慢吞吞地走向了优。然后……捞起神田优的小爪子,低头用嘴唇浅浅碰了一下,十分绅士地说了一句:“很高兴见到你,美丽的小姐,我是贝露丹迪·林亚。”

全世界瞬间寂静。

这真是可怕的一幕。

明明应该是小淑女初次见面、温柔打招呼的场景,却硬生生被莲沼折腾得杀气四溢。她可怕的表情犹如骤雨过境,头顶还盘旋着乌云与低气压。虽然行礼的动作流畅熟练,一张阴沉的脸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朕根本不想和你打招呼”。

阿尔玛内心os:不,你好像根本就不高兴见到优!

目瞪口呆的蕾妮几乎要掀开研究所的房顶冲天吐魂——她是有附带教导过贝露丹迪男性礼节啊!可是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贝露丹迪怎么就行了绅士礼!还是对优!对优呢!说好的让她的小公举用完美的礼仪shock这里所有的雄性呢!!

一片死寂中,面色最为可怕的,当属神田优。

但是,他漂亮的脸上虽然一片杀气,他却没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来,甚至没有将手从她柔软的掌心里抽出,只因为……优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如果是对待跟踪狂阿尔玛的话,直接把床掀过去就可以了。

但是,眼前这个称呼他为“美丽的小姐”的,是一个女孩子。

大抵,还是一个愚蠢的女孩子。

最后,他只能说:“……我是男的。”

这是优和莲沼的初次见面。

在亚洲支部第六研究所,阴沉沉永远见不到太阳的地下,沉睡了无数实验体、葬送了无数年幼生命的所在。

她说“很高兴见到你,美丽的小姐”;而他则矫正说“我是男的”。

☆、第七夜

简短的寂静后,阿尔玛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了起来:“贝露丹迪换了新衣服呀?很好看呢!等等,优可不是什么美丽的小姐,他和我一样是男孩啊男孩啊……”

呈现吐魂状态的蕾妮小姐牵走了自家的小女王莲沼,失魂落魄地站在了一边。埃德加先生傻笑着,翠则又摇了摇头:“原来都不是省心的啊……”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太过混乱,莲沼没有机会和新来的同伴男孩玩小游♂戏,只能先收手做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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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的技术宅们说,阿尔玛活泼阳光,贝露丹迪安静高冷,而优则是个更矛盾的男孩。

有时候,他显得安静文雅,秀丽如女孩的面庞总能让大人们心生怜惜;而有时候,他又显得很粗暴直接。他会狂暴地将阿尔玛训斥到眼泪直流,用一连串可怕的蔑称(“跟踪狂”、“大变态”)迫使阿尔玛擦着眼泪奔出门外,又或者干脆地和阿尔玛打起来。

在这三个孩子中,最为渴望友情、害怕孤单的当属阿尔玛,他总是委委屈屈地跟在另外两个人的身后,想要和他们一起玩耍。他很少见到莲沼,所以只能和优搭话。而优又很不耐烦阿尔玛的尾随与纠缠,于是两人常常一言不合就在研究所的某个地方打起来。

更多的时候,阿尔玛孤身一人游荡在研究所内,或者在出生的房间里,和那些躺在容器里的、还未苏醒的未来同伴们打招呼,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大家早上好呀——”

“今天也是个不错的日子,因为不用进行圣洁同步实验。”

“不知道你们会喜欢吃什么样的东西呢?优很喜欢吃荞麦面噢。”

这样的天真话语若是让莲沼知道了,恐怕阿尔玛又要面对她嗤之以鼻的蔑视神情。

只可惜现在的莲沼,与阿尔玛和优过的是两种不同的生活。

阿尔玛和优隔半个月就要进行一次圣洁同步实验,每每都会受一场大伤。而莲沼则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学习语言、战斗与礼仪。

在莲沼不知道的角落里,阿尔玛早已把她吹上了天,而对话的对象则通常是不耐烦的神田优。

“优,你知道吗,那天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哦!”

“你好烦啊。”

“她比我要优秀多了,已经成为了圣洁的适格者。博士说她是‘这个世界的希望’。”

“我没有兴趣。”

“好羡慕贝露丹迪啊,不用做讨厌的实验,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处玩。她的假期很长吧?”

“不要跟着我啊!白痴!”

通过阿尔玛之口,神田优竟然不知不觉将这个叫做贝露丹迪的同伴了解地很透彻,即使他和阿尔玛口中的女孩才见了一次面。

——她名为贝露丹迪·林亚,比阿尔玛·卡尔玛晚出生一个月又十三天,是这个研究所里最漂亮的女孩子(这个研究所里只有一个小女孩),很贪吃(并不),最爱吃�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