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亭笑着对他回礼,“如果怕被南韵师弟认出,我也就不到这儿来了。南酩呢?我来找他讨酒喝了。”
“南酩兄此时自然宿醉未醒,”江南韵在前引路进入谪仙楼,并未多问面生的张凯枫的身份,只当是陆南亭的江湖朋友,“若是梦里知道连掌门也来要他的酒喝,只怕是会就此长醉不醒。不过今日君容小师叔来了,没有南酩的酒,倒还可以求君容小师叔弹奏一曲。”
来学习诗文的弈剑弟子多半安排在下午,此时谪仙楼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位白衣女子正随意拨弄面前素琴清缓而歌。抬头望来一眼,微怔后也认出了陆南亭,起身笑道,“掌门师侄,今日如此装束,好生年轻俊俏,可是要去见哪家姑娘?”
“君容师叔说笑了,”陆南亭入座,拱手向这位比自己还小的师叔认输,回手把坐在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凯枫拉出来,神情很正式地介绍,“这是张凯枫。”
他究竟长什么样子或许没多少人知道,但名字肯定如雷贯耳。张凯枫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陆南亭会这样大胆,能在两个弈剑弟子面前毫不避讳提起自己,好似全不在意他还在幽都王麾下时发生过的种种是非。
思君容上下打量他一遍,脸上莫名有些笑意;江南韵连点不一样的反应都没,若无其事地把茶放在他面前,就回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去了。
四人坐在谪仙楼外间饮茶,由江南韵讲些诗词歌赋一类的东西消遣。天虞岛没有书肆,他外出寻书时总能听见几句流行的新诗颇觉有趣,但不好教给学习诗文的门中弟子,只得自己钻研,每每笑得作不下去。今日陆南亭带着张凯枫来,恰逢思君容也在,便兴致很高地逐一谈起。张凯枫从没听过这些,觉得很有意思,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陆南亭见他喜欢,连茶都多喝了两杯。
大约晌午的时候南酩懒洋洋地出来喝茶。大约是还没完全醒酒,一本正经来跟陆南亭招呼,说这位同门看着面生要不要来试试他新酿的酒。张凯枫在旁觉得奇怪,弈剑弟子怎么还有不认识陆南亭的。那边思君容和江南韵已经笑到喷茶,偏偏陆南亭还绷得住脸,颇为和善地说,“我求之不得,南酩师弟。”
南酩顿时就醒酒了,大惊失色说陆南亭为老不尊。后者不理他,一本正经地要酒喝。自己说出口的话总归不好赖,南酩只好回去抱个小坛子出来,重重往陆南亭面前一放。陆南亭揭掉封泥,清淡而香醇的酒气飘出来,他凑近嗅一下,把张凯枫的残茶就地泼了,倒满一杯推过去。
这样一来被注目的人变成张凯枫,他向来不惧他人眼光,大方举杯一口饮尽,赞声好酒。南酩仿佛遇见知音,坚决把张凯枫拉到自己身边去坐,又亲自开了外厅边角一个锁得很严的柜子,抱出各种小坛封装的酒和几样精致酒具,说要与张凯枫痛饮三百,捎带还要怪罪江南韵与陆南亭眼光太差,只有像酒这样货真价实的千钟粟才能既有颜如玉又有黄金屋,其他的都是白扯。
张凯枫对南酩说的话一知半解,但很愿意和陆南亭较劲,一搭一唱地消遣起人来。江南韵满脸无奈,思君容掩唇直笑,笑过一会儿继续弹琴,这次配了词句来唱,虽然张凯枫听不懂唱词的意思,但的确是很好听的曲,很好听的歌。
南酩虽然好酒,却并非海量,没喝几杯就开始晕,嚷着江南韵来铺纸磨墨。化得很薄的墨汁泼到纸上像笼了烟的山水,南酩扑上去添笔,很有意狂情深的意思。张凯枫侧身去看壁上悬的南酩画作,似有所感,又不知是何,便不再想了。
下午有弈剑弟子要到谪仙楼学习诗文,陆南亭怕被抓住,就带张凯枫去龙津山庄用午膳,两个人要了四菜一汤,算比较正规的待客席面。张凯枫对农家小炒肉很感兴趣,菜是用岛上特产的红辣椒炒的,辣得舒服,比早上那甜点心好太多,不过最好的酒也只是一般黄酒,比南酩的私藏又差远了。陆南亭吃着真有鱼的鱼香白菜,又叫人来加了盘小炒肉。张凯枫咬碎鲜红油亮的辣椒咽下去,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们在龙津山庄周边消磨掉一个下午,顺手帮瓜农处理了些草精,这些大多都是龙津山庄段家的佃户,认得弈剑弟子的服饰,见他们肯帮忙,喜出望外地塞来一堆刚摘下来的西瓜答谢,陆南亭再三推拒也拧不过,只好抱着瓜去茶摊上吃。张凯枫双手抱臂在他后面跟着,表情似笑非笑的,倒是心情很好。
回去的时候金乌未落,天空已经能看出星与月的影子。也许因为陆南亭不在,紫微阁前门可罗雀,只有早上那接了陆南亭锅的两个小孩子很焦急地到处张望。张凯枫本打算绕到后面去跳窗,陆南亭直接带他到了紫微阁正门,让那男孩子去多叫两个人,再搬张床来。女孩子站在一边有点傻,转转眼睛看到素未谋面的张凯枫,分明也是一身弈剑衣饰,顿时悟了什么,连忙踩上身自在就飞,临走前大声喊:掌门放心一切按您的标准办!
陆南亭笑着对他回礼,“如果怕被南韵师弟认出,我也就不到这儿来了。南酩呢?我来找他讨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