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窑那刻越均大喜过望,好不容易等完所有工序,恨不得直接飞去找人。瓷质花簪揣在怀里,硌得胸口发痛。他不知道青珑是否会喜欢这有些简陋的礼物,但仓促间也想不起更好的选择。越均推开青珑居住的侧院大门,“青——”
他刚唤一半屋门敞着,青珑的确在里面,却是雪发苍颜模样,周身绕着荧荧微光,望之即明不是凡人。越均骇然,惯性令他说完原本想说的话,声音却低了许多,满是他自己也未发觉的茫然若失,“……青珑,我有件礼物想送给你。”
青珑没想到越均会出现,但她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仿佛也不担心真身被拆穿有什么后果,“什么礼物?”
越均木木地从怀里取出那个他挖空心思做的瓷质花簪,白底蓝纹十分清雅,青珑眼前一亮,但却没有取走,只低声说道:“谢谢。”
“原来你……”越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害怕却十分难过,许多事都不像他曾接触过的那样,自然也不会有可参照的后续。譬如他与青珑,先前欢喜的亲切与好感顿时都成可疑之处,“你不是……”
“嗯,”青珑干脆点头打断他的话,“如果你很在意的话,那我就告辞。虽然不太理解你在为难什么,但能感觉到是因为我。我只是不想看你年少可欺独木难支,最后赔光家业失意潦倒远走他乡……就当我是善心大发来帮忙好了。”
“真的么?”越均意味不明地笑笑,“妖怪也有菩萨心肠?”
“你这话可真难听,”青珑皱眉,原本的泼辣脾气也收不住了,“我可没白吃白喝,虽然当初被你捡到的确是考虑好的……算啦!我不想解释,我走了。”
“等等,”越均拉住她的衣袖,把手中花簪递过去,“你……你戴上看看。”
青珑深望他一眼,捏起花簪轻轻别在发间,“我戴上了,告辞啦。”
“不要走,”越均话说得不太自然,不算是心甘情愿,也不是完全违心,“你对我再造之恩,使我免于不孝不义,我自当照顾你……”
“我又不是为了以身相许给你来的,”青珑不以为然,总算能甩掉装出来的温柔婉约,傻子才要继续维持什么形象,“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蠢得要死,本姑娘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你管不了知道吗?”
被这样一说,越均忽然回过神来,他是真的不想她离开,。青珑见他神情变幻暗叫不妙,死小子抓住了她心软的把柄,原本还想轰轰烈烈潇洒走一回,现在是再不可能了。
“算了,”青珑长呼出一口气,是妥协也是放弃,“我留下。”
越均大喜过望,转身出门去贴招工告示。不出三天带回一批半大孩子,说是方圆十里最有天赋值得培养的好苗子,交给青珑带着绘瓷。谁知小孩太过粘人,不出十日青珑就再也忍不下去,怒气冲冲来揪越均衣领,“你招来那些小孩到底是干嘛的!故意整我?”
“没有啊,”越均从她手中挣脱出来端正一揖,有模有样地说道,“孩童心思澄净,自然最适合跟着你。”
“哼。”青珑被他变相夸没了火气,哼哼唧唧地表示懒得一般见识,闲下来的越均忽然兴致高涨,“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他们画的怎么样?”
瓷窑周边围三两瓦房,是各道工序的操作间,从前人丁寥落的地方如今热火朝天。越均见此情此景,悄悄瞥一眼青珑兀自偷笑。他跟着进门,见小孩子们专心致志,也随手捡个泥坯画起来,兴之所至颜料涂得张狂肆意,他端详一番沾沾自喜,捧到青珑面前问:“怎么样?像不像你的风格?”
“呸,”青珑没好气,“关我什么事,明明跟你小时候好不到哪去。”
“哎?”越均一愣,放下瓶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画成什么样?”
青珑斜他一眼不再答话。又过几日新瓷出窑,管事特地送来越均画的那只。越均大喜过望,美滋滋地观察自己的作品,连饭也顾不上吃,青珑捏着筷子敲他,“别看了,不过就是比你小时候有点进步而已,吃饭。”
“哦,”越均乖乖放下瓶子吃饭,刚夹起菜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目不转睛地盯起对面埋头苦吃的青珑,“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直觉认定青珑口中的“比你小时候有点进步”不是虚言,可他自己都快忘了小时候画过什么东西,他和青珑才刚认识不久,这话从何而来?
如此情形首功自然算在青珑头上,他应该有所表示,宝石玉器负担不起,送什么就成了难题。越均合上账本冥思苦想,忽而灵光一现,打算自己做件首饰。笔墨齐备画图不算什么,实际制作却难,精巧物件不同寻常器具,温度稍有差错便能碎在窑里,他琢磨多半月,才终于得了件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