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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不会怪罪你,”沈岱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涟。他没有姐妹,别人家的女儿自然也不能随意得见,“对了,我带来一样东西。怕我爹和你爹都笑话,没有写在礼单上,但是想给你看看,这是我最喜欢的,希望你也能喜欢。”

江涟眼中掠过一丝早有预料,沈岱却全然没注意到,很欢欣地去启放在纳征之礼最上面的木盒,端出一只颜色匀净的白瓷碗来,轻巧地放到江涟面前的桌上,“这是我新制出的凉糕,和寻常的不同,我家铺子里也还没有,你是第一个品尝的。”

他神情中带着希冀,江涟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她收回掩在唇上的手,捏起银匙轻轻挖起一块送入口中——确实与寻常凉糕不同,想来极为考验制作人的手艺——江涟缓缓咀嚼,努力压下因反感而带来的恶心,微笑道:“弹滑回甘,毫无苦涩之味,真是名不虚传。”

她努力咽下那被咬得稀烂的一小块凉糕,心里苦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凉糕的确是蜀地名吃,但她自幼便极为不喜。而昨日父亲的嘱咐言犹在耳,与沈家的亲事无论如何不能失败,投其所好是第一位的。况且眼前的年轻郎君,她也是一见便喜欢上的……

纳征一过,亲事便要正式操办起来。沈岱与江涟二人互相满意使沈家夫妇喜出望外,他们怕极了节外生枝,尽快且顺利地操办完独子的亲事几乎是他们余生的全部目标。沈大先生一发话,沈家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请期安床不说,还要补上沈岱玩闹落下的聘书。还有成亲当日要用的绫罗绸缎,香烛酒牲,甚至宴席菜色、食材原料,全都要尽快置办妥当。

沈岱本人也被沈大先生从小厨房里拽了出来。意思是要成亲的人,这些事情也不能全交给别人来操心,其余的也就罢了,这新房里的装饰用具须得亲自准备,也算是对新妇的诚意。沈岱原本对制作点心外的事便无可无不可,加之江涟温柔婉约,也颇合他心意,于是领了几个伺候他的小厮,出门置办东西去了。

他领着几个小厮在镇子里转了一圈——能买的东西几乎都叫他家买得差不多了,可空手而归必定免不了斥责——好在各类织料不嫌多,女用的钗环珠玉也该备上,外加新房内装饰用的字画瓶镜,勉勉强强凑齐三箱抬回沈家。沈大先生草草看过一眼没说什么,沈岱暗暗长舒一口气。

然而次日管家带人清点物品数量,却发现沈岱之后买回来的那批东西里少了两匹红丝,一匹红纱,还有些小首饰一类的东西。

沈大先生得知后勃然大怒。主家最忌讳家中下人顺手牵羊起不该起的心思。沈家虽不算世家,对下人也以宽和为主。但如此事端,自然不会姑息,当即下令封门彻查,以免与江家结亲后再闹出更大的乱子。一时沈家人人自危,无论何时皆二人以上同行。然而如此过了数日,不仅罪魁祸首没有找到,反而接二连三又丢了不少,沈岱亲手置办下的东西,竟然已经凭空消失了一多半。

家里人着急上火,沈岱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说老实话,他真不怎么在意那些东西,左右只是买回来交差的,是做帐子还是做被子,是留着用还是赏给下人那就不是他的事了。眼见家里因为一点东西闹得人仰马翻,扰得他下厨心情全无。好不容易才抓到个机会,趁守卫不注意,翻墙跑出来散心。

镇外大多是田地,除了朝廷修的官道外几乎没有路。他踩着田埂乱走,间或走左忽而右转,留下一串深浅不一歪七扭八的脚印。太阳在他的随心所欲里渐渐消磨掉精神,偏西的余晖洒出一片金粉,望川镇离他已经很远了,是种一眼望不到的远。高大树木遮掉仅存的阳光——这是片有点偏僻的树林啊,他想。

树后一座浅浅隆起的土丘,还有一块碑,是墓碑的形制,碑上写着谷心二字,却并非填的金粉,而是朱砂。沈岱心头一跳,蛇一样隐约的刺痛从他后颈冒出慢慢爬到头顶,带来一种虚幻而混沌的不真实感。

朱砂填名,代表墓主有冤有怨。又举目四望仅此孤坟一座,想必另有隐情——他俯下身凑近了去看,却见那墓碑靠树干一面的下部刻着自己的名字。

“谷心之墓沈岱敬立”——他茫然又迟缓地思索,原来自己曾经立过这样一座墓,在这种地方……可,谷心,是谁……?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出树林,重见最后一抹端庄热烈的日光,烧得天边血红,蓦地惊醒逃也似的飞奔回家。当晚就发起高烧胡话不断,郎中束手无策,反倒是那个测吉日的江湖骗子似的道士,一口咬定这是魇着了。不知所谓地作了一通法,沈岱倒真的安稳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