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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一愣,激动也没有了,仿佛不认识自己儿子似的,“什么谷心?”

“哦,没什么。”沈岱摇摇头,连忙岔开话题,捡起箱子里的一卷字,道:“这个好,江姑娘也喜欢,就挂在房里吧。”

“嗯,”沈夫人深深地望了自己儿子一眼,盐泉江家与他们家类似,也是个才兴旺一代的家族。江老爷念过几年私塾,江夫人却没有,唯一的女儿也被熏陶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认得几个字而已,哪里会喜欢什么书法?她分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儿子看上去并无不妥,倒心下稍安,“就随你吧。”

新房布置完后,由好命佬与好命婆负责安床铺床撒果。如是礼节走完,只等成亲之日。

沈家在自家后院摆了酒席,来的多是蜀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年纪摆在那里,成亲的是小辈,便不好张罗着闹房之类的事。三拜之礼过后丫头扶着江涟先行进房,沈岱在外敬酒,敬过一轮后几位随父母同来的年轻人争先恐后将他推进新房,个个喷着酒气,说不要冷落新娘。

新娘坐在床上,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着抖。不知为何,她一进这新房便觉得格外寒冷,但又无人可诉,只得强自忍耐。沈岱望着那蒙着盖头的红色身影,脑海中渐渐浮起一张不明出处的温婉容颜——那是他的新娘,他上拜天地下拜父母娶回的女子,他知道。

桌上摆了已经剖好的葫芦,沈岱一步步走过去,忽而又十分欢欣。澄澈酒液渐渐充盈,他掀起盖头,将藤蔓相连的其中半个葫芦交到江涟手中,轻声道:“合卺。”

江涟抖动的幅度越发剧烈,几乎到控制不住的地步,如此反常情况他却视而不见,微笑地在江涟身旁坐下,又道:“来。”

一阵阴冷的气息猛地扩散开来,江涟好似被抽走魂魄一般僵硬地捧起葫芦。后者眉目含笑,仿佛完全没感觉到那阵彻骨的阴寒——他只感觉到熟悉与温暖的气息,于是满足地闭上眼睛,将酒一饮而尽。

而江涟红色的身影上渐渐浮起一个半透明的影子,穿戴皆出自沈岱购入的那批为亲事准备的物资。唯一的区别是原本的鲜红尽成惨白——手腕上的纱制花朵,拖尾的裙摆,再不复原本的喜庆颜色——

是啊。谷心扯出个细微的苦笑,她多年前便死于蜀州,全部的怨气力量都用来让沈岱忘记自己重新开始。哪怕她如今凭沈岱潜意识里的铭记借她人之身与他拜堂合卺,哪怕桌上还摆着沈岱亲手所制她最爱的凉糕,却也只能身穿白裙,望他一袭鲜红喜服了。

5、两情相悦

作者有话要说:

心之所属前传。

望川镇位于蜀地,依山拥田,人杰地灵。

有前朝少府谷氏,因夫人产后体弱,便硬下心来辞官归乡,镇中人称谷员外。谷家本是望川名门,书香传世,谷员外还家后以家财资助镇中怀才不遇之人,一时人人赞誉。

受资助者中有一人姓沈,原在中街摆点心摊子。某日谷员外路过一尝,认定大有可为,便慷慨解囊,助沈生张罗起正经铺子。适逢年下,沈生怀抱幼子亲自登门到谷家拜年,不想谷员外竟亲自来迎,怀里也抱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娃儿。

沈生把带来的礼品交给下人,解释道,“这孩子皮得很,家中除了我都管不住,只好带上——”他把想钻出去的男孩儿按回怀里,“您瞧,就是皮成这样子,一会儿也老实不了。”

谷员外似乎很欣赏能折腾的男娃儿,颇慈爱地问道:“可取了名字?”

“取了,单名岱。”沈生说。谷家的侍从上了茶点,他颔首道谢,小啜一口清茶,笑问,“员外家的千金,可也取了名?”

“自然,”谷员外说,“我辞官从都中返乡,乐在清净悠闲,结交能人——”他笑望沈生一眼,“且万事任意,好不快活。想来人生在世须得随心称心方能平安喜乐,便给这丫头一个‘心’字——哎?这是做什么?”

两个娃儿原放在堂下两张摇床中,如今却都晃晃悠悠地从床上起来,面对面站着,软嫩小手互相戳着指尖,一齐咯咯傻笑,玩得很高兴似的。

“这两个小家伙倒是投缘——这丫头平日里见她哥哥都要哭闹,竟然能跟岱哥儿玩到一处。”谷员外抚掌大笑并未拦阻,转而谈起来年沈园铺子发展方向之类的事情——男人们总是心志高远,孩子再重要也分量有限,因而也就无人注意到沈家男孩紧紧抓着谷家女孩的手,吧唧一声亲上了脸蛋。

病榻上养过三天,婚期就真的近在眼前了。沈岱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跟着自家娘亲做各项准备工作。沈夫人疼儿子远近闻名,眼见儿子长大娶亲,自然心中激动。沈岱打量着母亲神色,露出个带几分讨好的笑,问道:“娘,您知道谷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