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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你说话的,”谷心略恼,转而对沈岱展颜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小女子谷心,家住后街。先生若有所得,遣个人去我家便是。”

“原来是谷府的千金,”沈岱佯装不知深深一揖,“某叫沈岱,家父蒙谷员外青眼才有这间铺子。某如今还做不了家里的主,但这几盒点心——”他从伙计手中接过,面带微笑又郑重地托举起来,“便算是某对小姐的答谢了。”

“慢着慢着,”谷心笑说,“我爹做的事情与我何干,银子你如何不收?当心你爹听说你私作人情打你一顿,再把刚答应我的事情拖到猴年马月去。”她侧身示意丫头结账,抬手将点心盒子接进怀里,“这次便算了,但日后吃你新做的凉糕,我便不带钱袋出门了。”

她说完转身带人离去,留下沈岱一人,还维持着方才托着点心盒子的姿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谷心远去的背影。一腔热血沉默而迅速地向他的头顶集中轰然作响——原本以为深闺养出的小姐必定满心礼教大防,纵使他人无心也臆想出种种不利;不曾想谷心颇有侠义之气,仿佛年轻时的谷员外。

重制配方一事说来简单,落到实处却十分复杂,每道工序俱是绕不过去的坎儿。沈岱在谷心面前放下豪言壮语,谁知配方没好,望川灯节却先到了。沈生见他长期废寝忘食钻研配方,虽心喜后继有人,却也担心身体,不由分说将沈岱从家中大厨房赶去街上,又三令五申不许他偷跑去铺子里再做任何尝试。

沈岱无奈,只好去街上闲逛,心里想的却还是加糖或不加糖加多少糖一类的问题。然而道旁火树银花流光溢彩,镇外烟火压得璀璨星河黯然失色,无疑不是能集中注意力思考的好场合,他的眼神不由自主被吸引开去——“咦,谷姑娘。”

“是你啊,”谷心听得人唤,转过头来嫣然一笑,“说好三五天便成的点心呢?连灯节都要过了,是食言而肥?”

“沈岱汗笑,左右打量发现谷心此次未带任何随从,莫名感到些自如,“是某食言,但想请教姑娘,对凉糕之味可有什么见解?”

“你是行家,见解该是你的。”谷心笑答,“在我看来,不好吃的大多是味道过甜过腻带有腥气,若是能将点心做得众口一调,就是你的本事了。”

“做得众口一调……”沈岱默念,忽而灵光一闪,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便转身朝沈家铺子方向跑,“多谢姑娘!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谷心在他背后轻笑,并未当一回事。然而半月之后,门房小厮忽然来通传,说有人递名帖求见小姐。谷员外接来一看端正写着沈岱二字,知是当年和自家女儿投缘的小子,令人带他进来,转头嘱咐谷心,只当兄长一般相处便完了。

可谷心毫不在意,满心想着终于能吃到喜爱的点心。谷员外见她心不在焉,知是这二人不知何时有了私交——拦又拦不住,只好颇感无奈地让出空间。他刚离去,沈岱便被仆从带了来,手中提一个食盒,三步并两步地冲到谷心身边,迫不及待地说,“我做出来了,你快尝尝!”

许是因为兴奋,他并未称谷心“姑娘”。后者隐然也很喜欢这样,连忙打开盒盖,拿起勺子便要开动,却又被沈岱拦下,“别急,现在这样吃可是没味道的。”

“那要如何?”谷心好奇。只见沈岱从食盒下层取出一小碗糖浆,均匀地倒在洁白晶莹的凉糕上,“现在可以了。”

谷心挖起一块,入口是冰凉的甜,凉糕本身虽寡淡,但糖浆的浓厚味道却恰到好处地填补了空白。她满足地眯起眼,满脸是甜蜜而幸福的笑容。沈岱坐在对面看得心旌摇荡——他不以为自己的手艺有多么好,但能让谷心露出如此神情,似乎就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好吃吗?”他问。

谷心毫不犹豫地答,又往口中倒了一块,“好吃!”

“那……”沈岱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你愿意一直吃下去吗?”

“……咳咳咳!”谷心始料不及,一口凉糕卡在喉咙进退不得,好容易顺过气来,静默又惹得莫名害羞。沈岱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性格似乎也不错,还会做好吃的,相处起来很开心,如果一直在一起的话……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我……应该可以……不过再过几天,我要去蜀州城看哥哥,等我回来以后……你可以来问问我爹……”

沈岱大喜过望,整个人几乎是飘回沈家的。他想直接带着聘礼去,就算把事情定了。整个望川镇的人都会知道谷心与他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哪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大胆!”谷心身后的小厮突然冒出来,“谷家小姐岂是你能请得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