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结婚那天,我也去了。薛宝钗果然好风度,还特意拉着我的手说了好些话,夸我是个尽职的好秘书。又同我合影。
记者很多,很兴奋,扛着大炮一样的像机到处拍照。我这才注意到,来赴宴的不仅有本市各位高官富商,还有几个著名影星。咦,那在墙角被一堆小姑娘围着要签名的,不是新近风头最健的红歌星蒋玉函吗?要知道,我也是他的“fans”呢。
正想要不要挤过去也请他签个名儿,他已经抬起头望向这边来了。我们的眼光于空中相对,就像放烟花那样噼哩啪啦地撞在一起,让我觉得头晕目眩。这,就是所谓明星风范吧?果然星光灿烂。我可真是为他心仪!
薛宝钗拉一拉我,说:“原来你也是琪官迷,哪,我这里提前备下了他一叠签名照,送你几张吧。”
我一愣:“琪官?”
“是啊。”薛宝钗温文尔雅地笑着,“你是他的歌迷,会不知道他小名儿?”
“啊,知道,当然知道。”像我这种小聪明的女子,也许不知道曹雪芹就是曹沾,李清照别号易安居士,而李白和李太白是同一个人,但是却不会不知道张国荣小名弟弟,谭咏林就是阿伦,蒋玉函又叫琪官。我只是在忽然看到照片上龙飞凤舞的琪官签名时,忍不住心里一动,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
琪官,琪官,倒过来不就是“观棋”吗?会不会,他就是观棋不语?会不会呢?
舞会开始了,琪官朝着这边走过来,一众女孩子都骚动起来,紧张地猜测着他会成为谁的舞伴。我不待他走近,故意大声说:“音乐好,布景也好,云想衣裳花想容,真是热闹啊。”
他明显地一惊,径直走到我面前轻轻下腰做个邀请礼,我微微一笑,仪态万方地在一干争奇斗艳的女孩子的注视下款款地走向他,把我的手放到他的手中,任他的手扶在我的腰上。我们共舞,醉在音乐灯光里,醉在彼此的眼眸中。他低语:“云想衣裳花想容。”我回应:“观棋不语真君子。”
真的是你。真的是他。真的是爱情。
我醉。
醒来,久久不能还神。分明不是我的怡红院,可是房中布置,何其相像?墙上字画,柜里酒水,如果不是出自宝玉的手笔,又是哪个?
我迷蒙地望着琪官,问:“这是哪里?”
“我的家。”
“你在家在哪儿?”
“紫檀堡。”
“紫檀堡?”我悚然而惊,三魂轰去两魄。紫檀堡。这名字我太熟悉了,当初与地产公司签约时,还是我代为牵线的呢。怡红院,紫檀堡,原来,我与琪官的户头,是同一个老板。
我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咽住,笑得流泪,笑得肝肠寸断。
一个二奶,一个鸭公,齐齐背叛了他们的老板,竟然谈起爱情来。世上,可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
琪官也明白了,低下头,表情渐渐扭曲,带泪的声音流淌在黑暗中:“我原来是个酒吧歌手,是贾宝玉给了我机会,找人包装我,出钱灌盒带,给我拍tv,联系演出,把我捧成明星……”
一样的人,一样的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们两个为什么会走到一起,明白了他在聊天室里的欲言又止,明白了从一开始我就隐隐感到的不安所为何来,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白天你不懂我夜的黑”。
白天我不懂他夜的黑?不,我懂。我太懂了。因为,我们流浪在同一个黑色夜晚。他是为了名,我是为了利,殊途同归地撞在一起,就像那首以纯情著称的诗:我们相逢在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记,那相遇时互放的光亮。
“最好你忘记”。我和琪官的故事,和大多数网恋一样,见光死。为了生存,我必须忘记。
回到怡红院,我只觉浑身疼痛,从未有过的痛。从里至外,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里都是痛。
我看着满室的锦衣华裳,美酒名茶,落地音响,豪华浴室,这些,都是夜晚给予我的。也许,正是因为夜太黑,才这般眷恋萤光石火。可是,那幽微的火星,会烧毁我。我,要不要跳下去?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猝然响起,我接听,听着听着,眼泪流下来,不可置信——怎么能相信呢?那么大,那么有权有势的一个贾府公司,忽然就会倒下来!做假帐、欺骗股东、偷税漏税、贪污贿赂……一句话,贾府涉及商业罪案,一切属于贾府公司的产业,包括怡红院,都要查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