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笑笑地回答:“我弟弟。”笑容里有种沾沾自喜的味道。
我有些明白她说的我就是她的阳光的话了。
我知道她也很喜欢我。这种喜欢使我在她面前反而瑟缩起来。很多次,我都想问她:“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但我说不出,我怕她生气,怕她从此不让我再进她的店,在她温暖的目光下做功课。
我迟归的原因后来被妈妈发现了,是一个女邻居告诉妈妈的。我不知道那谈话的具体内容,但从妈妈烦恼的目光和震怒的表情中约略可以猜得出,那些语言会有多么龌龊不堪。
妈妈一字一句地盘问我每天都到店里去干什么,和“那个女人”间到底发生过哪些故事。
她是怎么也不肯相信我去那里只是为了做功课的,她说:“什么地方做功课会比家里条件更好?你才念初三,已经有了自己的书房,自己的电脑,这还留不住你,你要专门跑到发廊做功课,岂不笑话了?你还让她叫你做‘弟弟’,我都要跟着丢脸!”
妈妈盘问了我足有三个多小时,让我渐渐觉得,“去发廊做功课”好像真是一件天大的笑话,是万恶不赦的罪行。
后来爸爸也加入进来,对我语重心长地说了许多深刻的道理,他说:你已经是小伙子了,应该懂得明辨是非;他说:君子洁身自好,道不同者不相为谋;他说:历史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看一个人不可以忽视她的过去;他说:蝴蝶的美丽只是表面,蝴蝶的身世才是实质。
这种轮番轰炸一直进行了三天三夜,其中心意思便是:那个蝴蝶女子原是一只虫子。她曾经是虫子,就永远是虫子。即使化做蝴蝶,也仍然只配拥有虫子的生活。
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在发廊不可以做作业,我不懂为什么一天做虫子就永远是虫子,我不懂一个发廊女子怎么就不配享受阳光,我更不懂她叫我做“弟弟”怎么就会是对妈妈的侮辱,是对我家庭的玷污。
我的少年叛逆于此达到了极致。也许不仅仅是出于对蝴蝶的维护,而不过是那个年龄的少年总渴望有一些什么东西可以捍卫,也许我一直就在找一个理由同父母对抗,而现在终于找到了。总之,我强忍着不肯流泪,用尽浑身气力大声地对父母说:我就要!我就要认她做姐姐!我就要去发廊做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