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可与《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对看,贾琏为尤二姐治丧虽与贾珍出殡秦可卿的排场没法比,心思并无二致,是尽了自己的能力的。在整个贾府无人帮忙的前提下,贾琏独力支持,尽哀全礼,且自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断做佛事。又因贾母吩咐不许送往家庙中,只得在尤三姐之上点了一个穴,破土埋葬。其情其景,实有一种凄凉的境界。
前文原说过那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的,因大姐出花儿,他搬出外书房独寝了两夜,寂寞难熬,便勾搭上多姑娘儿,惹出一场青丝案来。然而此次,他竟然心甘情愿自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恨苦居丧,也可谓难得了。
然而尤二姐曾说过“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谁承望身后却终究归不得贾家祖坟,亦如未出阁的亲妹子三姐一般,只落得孤坟野冢,无主游魂,岂非可怜可叹?
更可怜的是,尤三姐曾说过“咱们金玉一般的人”,而尤二姐竟选择了以吞金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成全“金派”的最终命运,便更令人扼腕难言了。
4尤氏为何不入十二钗正册
凤姐是荣国府贾琏之妻,尤氏是宁国府贾珍之妻,两人都是府里的内当家,而尤氏还是族长夫人,其地位该比凤姐还高才对,为什么却没有进入《金陵十二钗》正册呢?
整个宁国府,入册者只有秦氏一人,其辈分算起来应与贾巧姐儿相同,是无独有偶的两个“草”字辈入册人。而其余四春与宝、黛、妙、湘等十人,俱为“玉”字辈。
换言之,贾珍虽为族长,而整个宁国府,竟无一个“玉”字辈女子进入十二钗,是何故哉?
在第六十八回《酸凤姐大闹宁国府》一节中,凤姐骂尤氏:“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
——果然是这样吗?
论才干,凤姐逞技的极盛表演在于“协理宁国府”,然尤氏亦有“独艳理亲丧”之举,处事妥当,连贾珍也赞赏不绝。荣国府上下人等的生日都是凤姐打理,而她自己的生日,却是尤氏代为操持,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园内外上下各个称赞。贾母庆寿,她白日间待客,晚间陪贾母顽笑,又帮着凤姐料理出入大小器皿以及收放赏礼事务,连夜里也不回宁国府去,就宿在园中李纨处。可见也是劳苦功高之人。
第四十三回《闲取乐偶攒金庆寿·不了情暂撮土为香》中,庚辰本有双行夹批:“尤氏亦可谓有才矣。论有德比阿凤高十倍,惜乎不能谏夫治家,所谓‘人各有当’也。”
这里明明白白给了尤氏一句定评:论“有德”比凤姐还高,且亦可谓“有才”,只是输在不能劝谏丈夫、管束家人罢了,第七回焦大的醉骂可见一例。
论口齿,第十回《金寡妇贪利权受辱》一节,贾璜之妻为了侄儿金荣的事跑到宁府向尤氏告状,方问了一句:“今日怎么没见蓉大奶奶?”尤氏就说了一大车子的话,先说秦氏之病,自己对儿媳妇的看重与疼爱,又说起秦钟不懂事,“看见他姐姐身上不大爽快,就有事也不当告诉他,别说是这么一点子小事,就是你受了一万分的委曲,也不该向他说才是。谁知他们昨儿学房里打架,不知是那里附学来的一个人欺侮了他了。里头还有些不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他姐姐。”且说明秦氏“听见有人欺负了他兄弟,又是恼,又是气。恼的是那群混帐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调三惑四那些人;气的是他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念书,以致如此学里吵闹。他听了这事,今日索性连早饭也没吃。”接着话风一转,忽然反问起金氏来:“婶子,你说我心焦不心焦?况且如今又没个好大夫,我想到他这病上,我心里倒象针扎似的。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大夫没有?”
此处尤氏絮絮叨叨,只说“不知是那里附学来的一个人”,然而秦钟既来向姐姐告状,又怎会不说明白是谁欺负了自己?况且前回茗烟闹塾之际已经向宝玉明确地说明了金荣的身份:“他是东胡同子里璜大奶奶的侄儿。”秦钟一旁听得清楚,岂有不记在心里、告诉姐姐之故?
可见尤氏早就知道是“璜大奶奶的侄儿”欺侮了秦钟,再见了金氏怒气冲冲地来了,怎会不知道缘故?却故意不等她提起,自己先发制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车子话,让金氏“把方才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团要向秦氏理论的盛气,早吓的都丢在爪洼国去了。”
——这尤氏岂止不是“没了嘴子的葫芦”,口才简直好得很呢!绝不逊色于凤姐,只不过不愿意针锋相对、辞言严厉,而更喜欢锋芒内敛、以退为进罢了。
这一段可与《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对看,贾琏为尤二姐治丧虽与贾珍出殡秦可卿的排场没法比,心思并无二致,是尽了自己的能力的。在整个贾府无人帮忙的前提下,贾琏独力支持,尽哀全礼,且自在梨香院伴宿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断做佛事。又因贾母吩咐不许送往家庙中,只得在尤三姐之上点了一个穴,破土埋葬。其情其景,实有一种凄凉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