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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府里小厮兴儿曾同尤氏姐妹说过:“我们家的规矩,凡爷们大了,未娶亲之先都先放两个人伏侍的。”而宝玉身边早已备下的两个人,自然便是袭人和晴雯了。袭人同宝玉初试云雨,便是因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而晴雯,贾母也说过“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可见在贾母心目中,晴雯的分量可能还比袭人重一些,为什么后来倒输给了袭人呢?

就是因为袭人胜在先下手为强,早在宝玉情窦初开时便与他初试云雨,抢占先机拔了头筹。男人总是忘不了自己的第一次,“自此宝玉视袭人更比别个不同”,而袭人也就建立了稳固的地位,又频吹枕头风,三天两头地借着由头逼宝玉发重誓,将宝玉耍得团团转。

但是只有贾母的默许和宝玉的重视还不够,因为晴雯的相貌技艺都远胜自己,难保不会后来居上,可谓平生第一强敌。所以袭人要确保胜利,还必须要争取第三种认证——那便是宝玉之母王夫人的支持。

宝玉挨了打,王夫人命人往怡红院找个丫头来问话。袭人想了一想,命众人好好伏侍,自己且来见王夫人,趁机下言,说了一篇“男女之分”的大道理,口口声声“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又是“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说得好不堂皇正大。

岂不知喊捉贼的正是做贼的。第一个与宝玉翻云覆雨有男女之私的人,正是她自己,如今倒悬心起二爷与别人“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了。可见她所担心的并不是宝玉有什么“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而是“倘或不防”,又搭上了别的姑娘丫头罢了。她是不愿意有别人分了宝玉的心啊。

果然一场谗言不久,便有了“抄检大观园”的惨剧,而晴雯更是无辜冤死。宝玉对袭人不无猜疑,又深哀晴雯之不幸,此时袭人羞恼之下,露了原形,大怒道:“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

这才是花袭人的本来面目、真实心声。她貌似谦和,其实奢望,最是争强好胜头一个不安分的人。

但是心机算尽,后来宝玉还是出了家,而袭人花落别家,嫁给了琪官为妻。十二钗册子中她的画页上是一簇鲜花,一床破席,而判词则说:“堪叹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公子自然是宝玉,优伶便指琪官了。那袭人从前“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伏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那么,当她嫁了琪官后,心中眼里也会只有一个琪官的吧——所以才说琪官是有福了。

做人,是该像袭人这样,随遇而安,把握现在,珍惜此刻所拥有的一切,并在可能的范围内,使自己得到最多——唯有如此,才会活得自在、怡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2袭人两次浓墨重彩的出场

袭人的第一次出场,早在第三回黛玉住进荣国府当天晚上,并且刚打出名头来,就有一段浓墨重彩的个人小传。

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更名袭人。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伏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宝玉,心中着实忧郁。

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见里面黛玉和鹦哥犹未安息,他自卸了妆,悄悄进来,笑问:“姑娘怎么还不安息?”黛玉忙让:“姐姐请坐。”袭人在床沿上坐了。鹦哥笑道:“林姑娘正在这里伤心,自己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因此便伤心,我好容易劝好了。”袭人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怎么个来历?上面还有字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不知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大家又叙了一回,方才安歇。

来头这样大,派头自然也比别人大,所以她从来都有一种优越感,自觉比万人都强。就连被宝玉踢了一脚,当众丢了颜面,也仍不忘自辩说:“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大事小事,是好是歹,自然也该从我起。”当天晚上因为见自己吐了血,“想着往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想起此言,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可见素有争荣夸耀之心。然而只隔了一天,因见宝玉同晴雯口角,就又主人公意识发作,本能地冒出一句:“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惹得晴雯忍不住出言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