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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说得很明白,所以魂归天外,乃是为了保住洁净,免陷沟渠——正是水溶的求婚导致了黛玉之死,也逼得宝玉闯下大祸,

“累及爹娘”,所谓“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不过,《红楼梦》中的悲剧多是“不虞之隙,求全之毁”。从北静王的立场出发,也许一切都是无心之失,并不知道宝、黛之情的缘故吧,唯有这样,才符合了水溶、宝玉的人物性格以及全书的脉络条理。

至于是与不是,唯有雪芹知道真相了。

☆、三、杜鹃无语正黄昏——紫鹃

1绛珠的眼泪

《红楼梦》中的忠仆不少,鸳鸯、平儿、袭人、莺儿……不一而数,然而最让人感动的,就是黛玉和紫鹃之间的情意了。

贾母对鸳鸯再好,也只是把她看作丫鬟;平儿虽然品貌双全,却被贾琏、凤姐两口子拿来煞性子,抬手就打,张口便骂;宝钗对莺儿倒好,但她城府深沉,举止严谨,对莺儿说话时,不是“嗔”就是“训”,难得说笑;宝玉那么好性子,也曾骂过晴雯、撵过茜雪、踢过袭人;可是黛玉从头至尾,对紫鹃连句重话也没说过,最多害羞的时候,说一句“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傻子也听得出是开玩笑,爱极之语。

相反地,紫鹃倒是常常“教训”黛玉的。

宝玉来见,要茶吃,黛玉道:“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罢。”紫鹃笑道:“他是客,自然先倒了茶来再舀水去。”绝对有主张,自行自事,几乎是在给黛玉讲解待客大道理。

宝黛二人为了张道士提亲的事闹不和,紫鹃私下里劝黛玉道:“若论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甚至说,“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这已经是非常尖刻的批评了,而黛玉仍能悉心听教,并不曾回一句“用你管?”

正劝着,宝玉来叫门,黛玉不许开,紫鹃道:“这又是姑娘的不是了。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晒坏了人家,怎么样呢?”再次派了黛玉一个“不是”,然后施施然开门去了。

紫鹃如此“独断专行”,是因为她胆大妄为不知理吗?

当然不是。她曾对宝玉有一番剖腹之言:

“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生他又和我极好,比他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如今心里却愁,他倘或要去了,我必要跟了他去的。我是合家在这里,我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常;若去,又弃了本家。所以我疑惑,故设出这谎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

这一番话,说得坦荡真诚,不卑不亢。她并不是站在一个陪嫁丫环的立场上,认为自己是奴才,没有自由身,只能随了主子走,而是出于“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常”的考虑,一切出于本愿,绝无勉强。这是把黛玉当知己,故而替她向宝玉问个准主意的。

而对黛玉,她也有一番剖白:

“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这一番话,更是推心置腹,体贴之至,哪是一个丫环能想得到、说得出的?完全是好姐妹在谈心事。“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是把自己和黛玉当成了一个人,一条心。

张新之曾如此解释紫鹃之名:“鹃鸟善啼,啼至出血。黛玉还泪而来,其婢自应名此。鹃血而紫,血泪殷矣。”

鹃鸟善啼。然而黛玉《葬花词》中却偏偏有“杜鹃无语正黄昏”的句子。倘杜鹃竟然无语,自然是泣下成血,啼至声嘶了。

绛珠下世原是为了“还泪”而来,那么紫鹃,就是绛珠仙子留在人间的一滴眼泪了。

黛玉最忌的就是落花随流水,而北静王偏偏就姓了个“水”字,大名水溶。黛玉在诗中说过:“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