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是金子还得金子换
金鸳鸯姓金,自然是金派人物。
书中为了强调这一点,多次照应她的姓氏,不但在回目里大书明书《金鸳鸯三宣牙牌令》,且借邢夫人之口劝她:“俗语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明白提醒:这是个真真正正的“金子”。
媳妇们奉贾母之命给鸳鸯、袭人送赏,说道:“是老太太赏金、花二位姑娘吃的。”秋纹笑道:“外头唱的是《八义》,没唱《混元盒》,那里又跑出‘金花娘娘’来了。”不提名而提姓,是再次强调
“金”字。
而金鸳鸯与花袭人,乃至与袭人同姓、又名“金星玻璃”的芳官,都是金派。
胡兰成曾盛赞鸳鸯,说:“大观园里的人,黛玉、宝钗、凤姐、晴雯、袭人她们单举出一人都只能代表大观园的生活气象的一部分,只有鸳鸯,从她身上使人感觉出大观园的生活气象的全部。她有黛玉、晴雯的深情,却没有黛玉的缠绵悱恻、晴雯的盛气凌人。有凤姐的干练,没有凤姐的辣手;和凤姐一般的明快,但她更蕴藉。她和袭人一般的伏侍人,但她比袭人华贵。她是丫头,看起来却不像丫头,自然也不是小姐、奶奶、夫人,但她是她们全体。在她身上几乎还可以找出妙玉的成分,但妙玉的是洁癖,她的是洁净。诸人之中,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艳,一种很淳很淳的华美。从她身上找不出一点点病态。”
一句话,鸳鸯是个完人!
细看书中诸人对她的评价,似乎也的确如此。
李纨曾说:“大小都有个天理。比如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
而接着这话,惜春笑道:“老太太昨儿还说呢,他比我们还强呢。”平儿也道:“那原是个好的,我们那里比的上他。”
——竟是奶奶、姑娘、丫鬟,上上下下,个个都说鸳鸯的好。
而她也确实吃得开,不管主子奴才,同谁都可以说说笑笑,甚至有些大喇喇的熟不拘礼。
凤姐儿过生日,鸳鸯等来敬酒,凤姐儿真不能了,忙央告道:“好姐姐们,饶了我罢,我明儿再喝罢。”好个飞扬跋扈的王熙凤,除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儿,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然而鸳鸯这都不放过,笑道:“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儿呢。往常倒有些体面,今儿当着这些人,倒拿起主子的款儿来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唬得凤姐儿忙赶上拉住,笑道:“好姐姐,我喝就是了。”说着拿过酒来,满满的斟了一杯喝干。鸳鸯这才罢了。
刘姥姥进大观园,鸳鸯第一个出主意要作弄她,“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一个篾片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女篾片了。”凤姐儿暗许她的主意,附和说:“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李纨劝二人不要太淘气,鸳鸯笑道:“很不与你相干,有我呢。”——这可是丫鬟同大奶奶说话的语气?
吃过饭,鸳鸯又自作主张,让人拿几碗菜给平儿、素云、袭人送去,凤姐儿道:“他早吃了饭了,不用给他。”鸳鸯道:“他不吃了,喂你们的猫。”——连凤姐的话也驳回。
尤氏来贾母处吃饭,因分量不够,鸳鸯便命人道:“既这然,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也是一样,就这样笨。”尤氏笑道:“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鸳鸯道:“你够了,我不会吃的?”而地下的媳妇们也这才方忙着取去了——鸳鸯的面子竟比尤氏还大。
贾母仲秋赏月,鸳鸯拿了软巾兜与大斗篷来,劝说:“夜深了,恐露水下来,风吹了头,须要添了这个。坐坐也该歇了。”贾母道:“偏今儿高兴,你又来催。难道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竟是撒娇的口吻,但也顺从地戴上兜巾,披了斗篷。
连贾母也如此,何况他人?所谓“仆以主贵”,尤氏奉命为凤姐操办生日,要先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听她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的喜欢;贾琏没了银子,要求鸳鸯挪来老太太的东西去当,混过难关。
而贾母又口口声声地说:“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