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僧人点头微笑,转而向慕容博问道:“你呢?”

慕容博脸色平静,看向青衫僧人说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

“老爷!”公冶乾与邓百川朝慕容博喊道。他们实在不明白,当年慕容博为了兴复大燕可以假死隐身在少林寺十年,如今为何轻易便放下?若是慕容博放下了,那慕容复又当如何?

慕容博看向他们,淡声说道:“兴复大燕之事,不过空梦一场。日后,你们若愿留守慕容家,那是复儿的福分。若是不愿,各自离去便是。”

“老爷——”公冶乾正待要说话,谁知慕容博却制止了他。他看向萧远山,说道:“萧兄,过去种种,皆由我而起。如今,我先行一步。”语毕,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已然气绝。

萧远山见慕容博死在他的面前,脸上神色平静,并无欣慰之色。他看向萧峰,说道:“峰儿,冤冤相报,何时方了?一切皆虚妄,事已至此,爹爹才看透。所幸,一切还不算太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成为过去罢。”语毕,也闭上了双目,一动不动。

青衫老僧朝两人尸身施了个礼,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唯心所现,唯识所变。两位居士能放下执念,老衲好生敬佩。”

☆、万事俱空(一)

阿朱看着萧远山与慕容博已经气绝的尸身,心中一阵悲痛。

这时青衫僧人转过身来看向他们,说道:“过去种种,皆为虚幻。如今萧老居士与慕容居士已一笑泯恩仇,愿萧施主与慕容公子日后勿为痴、怨、嗔三苦所累。”

萧峰才刚与父亲相认,可父子尚不及相聚,就已去世。当年杏子林之后,他心中时有萧索之意,心中只觉得父母大仇若是不报,枉为人子。后来得阿朱在身边,本拟报了父母大仇之后,便归隐江湖,从此带着阿朱在塞外放羊打猎。如今父母的大仇水落石出,导致当年雁门关惨变的慕容博已死,父亲去世前亦嘱咐过去种种,到此为止。身为人子,自当遵从爹爹的心愿。于是抱拳向青衫僧人施礼,“多谢大师指点。”

青衫僧人微微一笑,说道:“萧施主,令尊虽已亡故,但他生前放下执念,心得解脱,愿施主勿以为此伤痛。萧施主在大辽为官,愿施主慈悲心肠,眷顾两国千万生灵。”

萧峰微微躬身,抱拳施礼。他为大辽南院大王,身负南疆重寄。大宋若要侵辽,他自是调兵遣将,阻其北上,若辽帝欲杀兵征宋,他自当亦极力谏阻。

青衫僧人再双手合十说道:“施主仁慈,乃是天下苍生之福。”转而看向公冶乾与邓百川,“慕容施主心魔颇深,所谓魔由心生,但盼他心早得解脱,平安喜乐。”

公冶乾与邓百川强忍心中悲痛,说道:“多谢大师。”他们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慕容博未死出现在少林寺是千真万确,而到最后慕容博放下了历代慕容子孙肩负的兴复之任亦是确有其事。但他们要如何跟慕容复说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此时慕容复中了阿朱的迷药,昏迷不醒。阿朱说他要三日之后才能转醒。慕容博已死,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总不能让慕容复连自个儿的爹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于是公冶乾转向阿朱,说道:“阿……萧夫人,我家公子中了你的迷药,请夫人高抬贵手,解其药性。”

阿朱在怀中摸出一个粉色的瓷瓶,递给公冶乾,“这是解药。放至公子鼻下一嗅药性便能解除,公子向来心高气傲,此番……”她顿了顿,心底苦笑不已,慕容复本想借除去萧峰取得中原豪杰的好感,但却落到今日这般的田地。她为助萧峰,也不惜与慕容复对阵,这时候说出这种话,或许在公冶乾等人眼中看来她不过是借机取笑,猫哭老鼠假慈悲罢了。思及此,到了嘴边的话终是吞了回去。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轻叹,只见她抿了抿嘴,说道:“盼慕容公子安好。”

邓百川闻言,轻哼了一声。公冶乾则是接过阿朱递过去的瓷瓶,“多谢夫人。”语毕,与邓百川一同走到慕容博的尸身旁,两人一左一右将慕容博的尸体扶起,施展轻功离开。

阿朱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头百感交集。

青衫僧人此时仍未离开,只听得他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慕容施主虽入魔道,实迷途未远,犹可知返,女施主大可宽心。”

阿朱一怔,转头看向青衫僧人。眼前的青衫僧人虽看着不起眼,但佛学武学的修为深不可测,乃是真人不露相,此时他看出自己心中所念,也不出奇。但说她牵挂慕容复,是有的。曾经相处过那么多的时光,在还未遇见萧峰前的年年岁岁,她心中所念均是慕容复。如今她心有所属,却也不能抹杀过去在慕容家的一切。但不能抹杀她又能如何?如今各人的事自个儿都管不了,她也没有那个心力了。

青衫僧人点头微笑,转而向慕容博问道:“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