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画工失了灵气,本不该迁怒他人。但抬眼细看面前人,尔后复观纸上墨笔——那种要死不活的味道倒真是栩栩如生。南宫神翳将画卷一揉,弃于案角。好个月落锦屏虚。“萍生,你很无聊吗?”

那双重光之瞳看着南宫神翳,却剔透冰冷得几乎察觉不到焦距。仿佛穿透了南宫的身体,落在十万八千里外。“不会啊,难得教主这么有雅兴。”慢悠悠的声调,不亲昵也不疏远;每个字都有种恭敬的柔软,却光泠泠的象一颗颗玻璃珠子。进退应举,让人犹为不满却又挑不出任何明显的瑕疵。南宫面上阴晴不定,顺着他的目光,仿佛连月光都一齐凝固成冰棱。

“那认先生为何这副表情?”“耶,认某平时不就这副表情吗?”认萍生微微一笑,果然是他平日里的表情。可是那种极好看的笑法,此时在南宫教主眼里,简直就是皮笑肉不笑的代名词了。不是……他很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而想要永远留在纸上的,更不是这个!

那是一种连南宫自己都无法用语言描叙,转而向认萍生强硬要求的……幻景。

慕少艾在心里大骂南宫神翳:你说他正事不办,觉也不睡,却在这里附庸风雅画什么画!他自己发疯也就算了,还非拉着自己一起吹冷风春寒料峭的也睡不成!自己坐在这里给他当模特坐得腰酸背疼脸上肌肉扯得酸滞,他却画了一张撕一张——他真的会画画吗?!

算了……自己也没坐多长时间,再过一会他还是没画好的话,随便找个借口脱身吧。总不能和他在这里耗上一晚上吧?而且自己还有更加值得去伤脑筋的事情。慕少艾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把身体略微放松些。前面的南宫埋头作画,不用和他对上正眼,稍微松弛松弛应该没什么大碍。

彤云轻风,烛明香暗。瞬间,山远天高烟水寒般,一片薄透的幻羽,好象是月光所凝,轻盈盈地飘落至慕少艾的衣袖……他不经意抬眸去看,那片白羽却消失了,象初冬极薄的雪花,在阳光的亲吻下无声无息地消融成水雾。慕少艾想自己定是看错了,因为今天不是约定的日期,那只呆鸟是不会来的。

如果他来了才糟糕!慕少艾在心里叹气。那个修炼成精天不怕地不怕懒洋洋混世度日的慕少艾,却在这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似的,那只鸟看到了还不笑成内伤?这阳春三月和风送暖,本应是和良人为伴,或赋诗作词、或调弦吟月,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才对;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他必须在这种地方和这种男人大眼瞪小眼,画堂寂寞铜雀春深锁二乔似的……

怀念慕连城的笑眼千千,素还真的巧舌如簧,忠烈王府的美人如云,甚至于朱痕飞回自如的柴刀——风袅青帘,飞雪廉纤,相思已是不曾闲。相思已是不曾闲……

云破月来,花弄影,朝汐似流年。一时间的心境仿似千年回眸,斗转星移。子夜四时,私语萦萦;书散落地,长诗、花香、呢哝弥室。

在那样一个回首的刹那,时光停留,永不逝去。可是,有的时候,即使是冷漠如你,也会回过头来殷殷相问。荷花的消息,和那年山月的踪迹。

三魂七魄尚在幽明一线间,面上唇上飞絮拂羽般的触感,仿佛漫天雪霰的羽翼。——是谁深情一片,侠骨丹心,竟可让人如此夜来梦魂朝思暮想?

慕少艾有点走神了。稍稍垂了睫羽,重瞳中云水流转,青鸟寄书花落如雨,脸上秀雅的曲线微微柔软,襟袖楚楚。只有在那一瞬间,晚凉天净月华开,如银如水。

(月华:药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西希: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该赞一句就是这个表情吗?恍然间,千门灯火,九陌香风,仿佛整个杏花江南的箜篌筚篥都在惊鸿一瞥中溃不成声。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的金陵,烟风画桥上的初遇……孤鹜高飞落霞相映,那人的身影如远状水乡秋色,临风而笑。

萍生付与西风渡,逝水依稀见故船。

当下南宫神翳却什么都画不出来了。认萍生,你在想什么?或者说,你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有那种表情?

(月华:一笑倾城啊……)(西希:可惜是想着羽人非獍才笑的|||好意境……)

“你在想什么?”凌寒之气,仿佛刺痛魂魄。南宫神翳的语气仍是一贯冷淡,目光却如炬。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慕少艾淡淡一哂,有种折枝买醉的冷情,刚才稍纵即逝的温柔更象是一枕黄梁美梦。“认某的想法,对教主来说很重要吗?”

隔着布帛,南宫神翳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甚至能感觉到他脉搏温存的鼓动;慕少艾一反常态一动不动,任凭他施为。南宫鹰隼般凌厉森然的目光由额,经颊,滑过下颌,直至咽喉——简直就象刃口,能把那张脸上的皮肤整个剥离下来!“一点也不重要。”他冷笑着。

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