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南宫眼中激愤的神色遽然平静了。那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显得森然而诡异。心底被剜掉的一部分,无限制的扩大着,说不清的感情交错着,吞噬着。仿若掉入无底洞的空靡。
其实光是用听的,南宫神翳也能分辨山庄外战况如何。忠烈王府一干高手势如破竹,再过不了多久怕就能攻进庄内;而总坛援兵迟迟未到,想必也是认萍生的杰作了……如今他自己身中奇毒,若是与人动手,只会让毒在体内走得更快而又反作用于自己的功体——情况突然逆转直下,自己毫无疑问处于下风。他身为一教之主而志在天下,应当有知进退取舍,也很明白什么是留得青山在。如果他现在要走,来得及,在场的也不一定能挡得下自己——他甚至很清楚现在的确是走为上上之策!
朦胧夜色下,慕少艾的重光之瞳是分不出层次的,只是让人觉得黑白分明,甚至连眼角都白的微微呈蓝,煞是明净好看,仿佛有满天的星月脉脉。这种感觉真奇怪……越是憎恨他,越是觉得这个人好看,便也越是让人舍不得……就连死,也恨不得要带着他一起!
南宫神翳突然有点想叹气。你赢了,慕少艾。
如果不把那个男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南宫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心甘情愿地离开!
月夜突然丧失了光华,暗色的云层蜂拥而上将其遮没,南宫神翳掌中聚集的真气象一片怪异的霞,缤纷璀璨到恐怖。那是一种如山而至的气旋,在这气旋的中心是操纵着一切的一只手。那含恨一掌,隐有风雷之声,快得神鬼变色,仿佛是整个生命化作的攻击,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
周遭的一切似已不存在,温如纤手的风,淡如迷雾的星……南宫神翳觉得眼前一片苍茫,闪耀眩目,渐渐勾勒出的是一个淡淡的影子。风和日丽的朗朗乾坤,轻柔得如同云山的孤雪。
“药师——”仿佛是一种本能,慕连城的刀气瞬化六翼,一股含而不放的气势沛然而生,却也只挡住了南宫这一掌的两、三层。气血翻涌之际,慕连城只听得见身边慕少艾应掌落水的声音。浓浓的血色在沉沉的水面上泛开,一缕缕交错融和,象大理石的花纹般美丽。
雷殛般分崩离析的突变,连城骇然地瞪大了眼睛,却迟迟不见慕少艾从水里浮出来。“药……药师?!”她跪倒在湖边,心急如焚地一遍遍地呼喊。南宫神翳朝这边过来,然而羽人非獍真是要被自己刚才的疏忽弄得快疯了,速度上快得接近极限,提前一步死死挡在了南宫的面前。
“滚开!”南宫神翳也红了眼。今天就算只是尸体,他也不会让认萍生离开!“听着,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羽人非獍却也不是吃素的。他平日从不把要挟与警告呈于言表,这几个字虽然没说完,但是蕴藉其中的,已经是拼命的意味了。
“连城,你下去救慕少艾。”“可、可是……”慕连城看看水面又看看羽人非獍,急得是团团转。“可是什么?!”羽人这下几乎都是在吼了。“我不会游泳啊!”连城很大声地吼回去。“……”
(西希:又是一旱鸭子……)(月华:郁闷……|||)
慕连城飞快地朝羽人非獍丢了几个眼神,意示要他下去救慕少艾,南宫暂且她来挡着。羽人非獍只是冷冷回瞪了她一眼,觉得她简直是在开玩笑!“现在分下轻重缓急吧!南宫要是跑了还能追,慕少艾要是死了就没了!”这一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吼完,顺手几乎就把羽人非獍推进了湖里。南宫神翳身形正欲一动,却有样明晃晃的东西朝他飞过来,他手腕一带,接住。
一片薄薄的油纸包。“一瓢饮的解药。”慕少艾的重瞳在夜色下看不太清楚,但是连城的就不同了。一深一浅,分明得妖异:“解药也拿到了,教主现在还不走吗?”听这语气,慕连城是打定主意不会和他动手了。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聪明,识时务往往是属于女性的特权,如果又加上是美女,就更没人舍得责怪了。
南宫神翳看了慕连城一眼,阴森森的目光。揉开纸包,里面是一些浅朱色的粉末。“这是毒物。”只用扫上一眼,他就能说得万分肯定。“这是毒。但这也是唯一能解‘一瓢饮’的药物,信不信随便你。”连城说完后,伸出手,动作十分自然地取下了脸上洁白的面纱。
月光模糊地照映在白皙的颊廓上。缘如流水情如桥。曾经那样细致精密地描好了的蓝图,却始终没有来临。
那一瞬间的感觉应该是很象的吧?不仅是声音语调,要揣摩慕少艾的神态表情,对于连城来说真是轻车熟驾。南宫神翳一刹那的神动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当时女孩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尖锐的芒光,右手紧紧握住了真恒的刀柄……这本来就是她一直等待的机会,却也始终没有动手。她知道不一定能成功,因为双方实力的差距太大了——但这并不是她犹豫的理由。
顷刻之间,南宫眼中激愤的神色遽然平静了。那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显得森然而诡异。心底被剜掉的一部分,无限制的扩大着,说不清的感情交错着,吞噬着。仿若掉入无底洞的空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