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处距离金水河有三十多丈的距离,因园子里花草树木茂密,是一点都瞧不见那边的情况,也不知太子往那边走是路过,还是会短暂逗留,随后说上几句话。

本来程处弼以为公主是要带着他们俩来偷听,却不曾想眼见着太子身影钻进园子里,公主竟然不追了。

程处弼动动眼珠,瞄向田邯缮。这太监倒是比他厉害,木然着一张脸,手拿拂尘,端端正正地站立,只看着前面的地面发呆,总之对于她家公主忽然站在树下的举动,他是一点都不好奇。程处弼又看向李明达,娇小的身影靠在树干上,头半扬着,眼睛盯着树叶,耳朵对着西南方,一脸认真地表情,也不知她是在冥思苦想什么,还是发现树叶上有什么东西。总之,神态十分凝重。

“走吧。”李明达道。

程处弼终于听到公主发话,便又瞄了一眼李明达。他是武将,平时不怎么擅长观察人,但今天连他都发现了,公主心情不大好。程处弼还发现,公主在东海殿后,还有眼前这棵梧桐树下,但凡发呆之时,面色都会渐渐沉重。

程处弼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是个侍卫,紧守本分就好,遂这些疑惑他只会烂到肚子里,一句不会多言。

李明达随即回了立政殿,听说李世民在,便想着该回禀一下。但李明达听得出殿内还有别人,遂不欲打扰,打算先回房稍后再来,不想迎面碰见方启瑞带人端着果点过来。

方启瑞行礼,“圣人刚刚还提起公主呢,公主这就来了。”

李明达遂只好同方启瑞进殿。

殿内聆听吩咐的人,竟是房遗直和尉迟宝琪。二人就并排列站在殿中央,一个拘谨,一个不卑不亢,分寸刚好。

“此事便你二人走一趟,查清缘由后立刻报与我。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便先紧着你们这些子弟,可都不许丢你们父亲的脸。”李世民见李明达进门,便快速吩咐完,便打发二人下去。

李明达没听到前话,不知是什么事,倒也不好奇。每天她父亲分派下去的国家大事太多了,哪容她一一去计较。

尉迟宝琪见到李明达,有些激动。偷偷瞄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提,暗暗和李明达打了个招呼。不过公主就是公主,并未看他,直接把她无视过去了。

尉迟宝琪转而去瞄房遗直,这厮到底和自己不同,遂学着房遗直,乖乖地赶紧退下。

李世民看见李明达后,肃穆的脸上立刻浮起微笑,忙招呼她过来,问她可从苏氏那里再问到什么没有。

“我让大哥和她见了面,最后作别一下。”李明达道。

李世民立刻会意李明达的做法,赞其聪慧,让她继续往下说。

“多说了不合适,不说不安心。还是那句,没实证的事,不好开口乱讲。”李世民是她的父亲,却也是一国之君,所以在回报这方面,李明达觉得自己谨慎一些最好不过。

李世民愣了下,对李明达道:“此刻你我是父女,没有君王公主的身份。你胡乱讲,阿耶也就随便听听,不当真。”

李明达这才应承,把苏氏和李承乾在东海殿的对话复述给了李世民。这是李明达宣称派了人偷听的,还可以说一下,但李承乾在金水河与穆胥塬的话,李明达却是没办法复述。

李世民听后立刻痛骂苏氏不贤,李承乾痴蠢。“这叫什么事!一个太子,一个太子妃,好好地夫妻,非要闹得分崩离析互相折磨才甘心?”

李明达接着道:“阿耶,您说一个人要真对另一个人好,就比如阿耶宠我这般,总归能让人感觉得出来,对不对?为什么嫂子没察觉出来,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李世民心下一沉,心底泛起一丝疑心。会不会是李承乾对苏氏的话只是哄骗,以他的头脑,该料到东海殿附近会隔墙有耳。若李承乾用情为假,那他如此费心的一番说辞,倒真耐人寻味。但刚刚听兕子复述李承乾之言,却有诸多细节可表其对苏氏的情深,听着又不像是假的。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对了,我记得大哥身边好像有个侍卫叫穆胥塬,传闻说他记性很好,可过目不忘,厉害到连十年前他家门口那棵树上长几片叶子,他都记得清楚,是不是真的?”李明达接着对李世民道。

“过目不忘有些夸大,但穆胥塬的记性确实好过常人。”

经李明达这么一提醒,李世民恍然想到,那些细节李承乾完全可以从他的随身侍卫穆胥塬那里得到,稍微总结一下,杜撰编个深情的故事哄骗苏氏,也不是不可能。但若这个‘可能’真成立,便可以坐实李承乾身上确有秘密,且苏氏知情。而今苏氏落难,李承乾因怕苏氏嘴漏,便就如此大费周折地欺骗其感情,以图堵住她的嘴。

这是一棵梧桐树,树干粗壮,树枝参天,站在树下,只有斑驳的几缕阳光射下来,倒真是个好乘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