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的荣国府,竟是连置办节礼的钱财都拿不出来了。

其实,也并非完全拿不出来,虽说公中库房十室九空,可各房的私房钱压根就没怎么动用。所谓的八十万两的欠银,多半都是从公中出的,少数则是先由各房垫上,之后仍是拿了公中的存货填补上了。

简单地说,真正被搬空的只有公中库房,其余两房包括贾母的私库都是满满当当的,虽也略有损失,却问题不大,至少完全不曾伤筋动骨。

“老太太,那如今咱们可怎么办?”王夫人拽着账本子的手颤抖不已,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难以隐藏的惊惧。

诚然,两房的私库受到的损失不大,可问题是府中各人的日常开销都是从公中走的,这其中包括了阖府的主子下人每月的例钱,迎来送往的三节两寿,给上峰的冰炭孝敬,以及偶尔要去亲朋好友里赴宴庆贺等等。这里头一笔笔一桩桩的,哪个不需要银两?按着原本的惯例,府里每年都能收到来自于庄子里头的粮食收益,以及铺子所获的利钱。这些收益完全足以维持整个荣国府运作,保证所有人都过得舒舒服服的,甚至还能结余下不少银子。

如今府里的公中没了银钱,等于整个荣国府都面临着无所适从的局面。

——除非,再有人往公中添钱。

王夫人不怕没钱花用,怕的是贾母逼着两房都拿出银钱来。她很清楚,真若是如此,到时候两房拿出来的最次也要各十几万。这笔钱她不是拿不出来,而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拿。想也知晓,他们二房只是府里头的过客,虽说如今荣国府是尚未分家,可以后呢?说句不好听的话,等贾母百年之后,这家不分也得分。到时候,即便二房也能分到一部分家产,可大头却必然是落在大房身上的。

“老太太您倒是说句话呢,旁的且不论,中秋节礼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两房各拿节礼分出去?”

这是王夫人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虽说也有些吃亏,可比起拿出实打实的钱财出去,各家各回节礼却是最好的法子的。再仔细一算,她这头要回的不过是自个儿娘家,贾政既已打算年底调职了,连给上峰的冰炭孝敬都能省却下来。至于旁的人家,自然就应该由大房去操心。

“各回各的?”贾母冷着脸狠狠的剜了王夫人一眼,“且不说金陵老亲如何处置,就说敏儿那头,是不是也索性省却了?还有保龄侯府,你是不打算要这门亲了?”

“不不,老太太您误会我的意思了……”王夫人面露尴尬之色,心里却暗道,这些当然是由大房来回礼的,同她有何关系。

“哼!节礼各回各的,那你怎么不索性提了分家算了?我还没死呢,你就盼着这家不成家了?”

贾母面上的神情极为难看,也不等王夫人再说甚么,只狠狠的一拍身畔的小几,唬得王夫人立时跪倒在地,身子抖如梭子。

其实,王夫人心里头的想法,贾母也猜到了几分,甚至贾母也挺能理解她的,可理解是一回事儿,真正实施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倘若真的像王夫人所言那般,那等于是暗地里分了家,若真如此,她这个老封君当的又有甚么意思呢?

公中必须有钱财。

“你也不必再说了,我已经想好了,包括我在内,你们两房再各出十万两银子,一共三十万两存在宫中花用。哭穷这事儿就直接省省罢,哄外人也罢了,哄我……哼!至于往后的事儿,等政儿谋到了肥缺,自不会缺了银钱,到时候我也不会逼你拿出来,只管你自个儿存着当私房好了。”

“此话当真?”王夫人惊喜的抬头,她先前对调职一事没甚么太大兴趣,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即便真的有了钱,也未必都能进了二房的私库。除却父母在不分家的惯例外,还有一句话便是长者在无私产。只要贾母还在,王夫人除却能保证自己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独她所有外,旁的一切其实都是属于整个荣国府的。贾母不追究也就罢了,一旦追究起来,他们啥都保不住。

只是,话一出口,王夫人当下暗叫不妙,唯恐贾母会因此动怒。可有心为自己辩解几句,又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话。王夫人只一脸尴尬的跪在地上,低着头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