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到哪儿了?哦,娘娘哟,她也是个感恩的,定然不会忘却我这些年来对她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我呀,还就等着享娘娘的福了。听说明个儿小年夜,娘娘也会出席?可惜没能亲眼瞧上一瞧,不过就算瞧不着,我老婆子也知晓她有多么的仪态万千、艳压群芳……”
只有一道帘子之隔的外头过堂里,珠哥儿、琏哥儿、十二齐齐的立起身子,一声不吭的拿眼去瞧门边的两人。
那拉淑娴一脸的惊愕,且惊愕之中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在说……这天底下居然有比贾赦更不要脸的人?!
而立在那拉淑娴落后约小半步的王夫人,则是一脸的杀气腾腾。这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此时此刻的王夫人,就好似浴血奋战的煞神一般,很是有股子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的惊天杀意。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那拉淑娴先是上前两步,后又往旁边走了两步,在完全将王夫人行进道路给空出来后,她才轻声道:“我寻琮儿说句话,弟妹你先请。”
王夫人甚么也没说,只是深吸了几口气,旋即气沉丹田……
“我却是不知晓,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惠泽祖母的事儿!真有这般能耐,怎的不让两位老爷给您再请个诰命呢!”
伴随着这句话,仿若煞神附身的王夫人大步流星的杀进了内室。
内室里,贾母的声音徒然间戛然而止,正倚着贾母昏昏欲睡的迎姐儿,和已经不知道睡懵过去多少觉的璟哥儿,冷不丁的被惊醒了。至于坐在暖炕上的李纨并兰儿以及惜春,也都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这里头,最愤怒的人自然是贾母,最尴尬的人却是李纨,余下的人等多半都是没弄明白发生了甚么事儿的。包括年岁最长的迎姐儿,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将弟弟璟哥儿从贾母怀里揽过来,顺手拍拍他的背,让他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王氏!”
“我知晓我姓王,不劳烦老太太您特地提点我。这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是老太太您特地提点的,保不准回头就传出了我这个荣国府的政二太太,竟是忘却了娘家的名姓,多稀罕不是吗?啧啧,这人呢,要脸面是应该的,可豁出去命也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真以为自己能成仙成佛了?”
“你说甚么?!”
贾母怒火中烧。且不论如今已经是年关了,就说今个儿早间才从宫里传来那么好的消息,贾母也是好多年都没能好生乐上一乐了,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好消息,没等她吹够爽够,却冷不丁的被王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透心凉的冰水,这让她如何不气?
可比起贾母,王夫人觉得她才更应该生气。
怀上元姐儿的时机,其实是王夫人自打进门后最难的时候了。那会儿,她也不过是个二八少女,往前眼瞅着长嫂刚生下瑚哥儿,她虽紧跟着诞下了珠哥儿,可因着贾母疼爱贾政,便只将珠哥儿抱到身边养着,弄得她被迫跟心爱的儿子骨肉分离。再往后,长嫂又怀孕,这回诞下的便是琏哥儿了,她虽紧赶慢赶的也怀上了,却是个小闺女。
闺女也好啊,闺女也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可谁知,偏就那般巧,瑚哥儿夭折了,贾母一怒之下非要将琏哥儿也接到身边来,这还不算,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元姐儿身上。
之后,事情接连不断的发生,王夫人迫于各种压力,只能将一儿一女拱手相让,虽说她也得了一些好处,可这些有儿女来得重要吗?诚然,王氏女很贪财,可同样的她们也极为在意子嗣,更别说王夫人管家理事不过才短短一两年时日,比起捞到那些油水,她失去的不是更多吗?
唯一让王夫人感到庆幸的是,哪怕一儿一女并不在自己膝下长大,可两个孩子都很好,脾性且不说,起码他们都很孝顺。对于王夫人来说,儿女本身过得好,又极为孝顺,那便够了。
可!是!
不就是略晚了一刻赶来荣庆堂,不就是在前头穿堂里略让了让那拉淑娴,不就是为了保持稳妥的形象在门口多停留了一瞬……竟然让她听到了这些话!!
元姐儿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闺女,凭甚么贾母一句养育之恩、教养有功,就将一切功劳都揽了过去?这一刻,王夫人只觉得心肺上皆窜起了熊熊大火,几乎想要连同自己都烧个一干二净。
今个儿,她和贾母总有一个要躺下!!
“我说甚么?问的好!娘娘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老太太,我敬您是长辈,可就算是长辈也不能这般的作为罢?对,我读书少,我王氏女压根就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蠢货,可您呢?您这位堂堂侯府千金,超品的国公夫人,您倒是同我说说,甚么叫做‘厚颜无耻’!”
“方才说到哪儿了?哦,娘娘哟,她也是个感恩的,定然不会忘却我这些年来对她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我呀,还就等着享娘娘的福了。听说明个儿小年夜,娘娘也会出席?可惜没能亲眼瞧上一瞧,不过就算瞧不着,我老婆子也知晓她有多么的仪态万千、艳压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