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甚么好说的呢?也许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们二房是不算差了,儿女都有出息,岳家也屹立不倒。可这一切的一切又同他有甚么关系?往前几年,他至少是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也曾外放任过知州,如今却仅仅是一介白丁。

也许,他应该再试一试,说不准下次他就中了呢?他大哥不就是科举之后,仕途一帆风顺的吗?甭管才学如何,起码从科举入仕,自身底气就足了。对,他应该再试一试……

“那就歇下罢。”王夫人见贾政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是她也知晓,就算如今立刻歇下,她也定然睡不着的。罢了,仔细盘算一下明个儿该同元姐儿说些啥才是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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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那头渐渐静了下去,荣庆堂却仍是灯火通明。

其实,从贾赦归来,到诸人陆续散去,再到如今这会儿,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然而,荣庆堂里却始终保持着之前的模样,家宴上的碗盘依旧,只是原本精美的佳肴却早已变成了残羹冷炙。

宝玉倚在贾母身畔,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停的打瞌睡,偏贾母只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只呆呆的枯坐在椅子上。原本,贾母这般模样,自该有丫鬟上来劝解,无奈厅里的气氛太过于压抑,饶是胆大的鹦鹉都不敢轻言相劝。

又过了半响,还是宝玉再一次从瞌睡中醒转过来,伸手揉了揉眼睛,不解的问道:“老祖宗为何还不去休息?是不曾吃饱吗?可是饭菜已经冷了,要不让姐姐们拿下去热上一热?”

贾母循声看了过来,原本毫无焦距的双眼,直到落到宝玉面上时,才渐渐的有了光彩:“宝玉……唉。”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贾母也是真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之前,诸人都在时,她只觉得满腔的怒火险些要将她自己点燃。可等诸人皆散去,她的怒火就跟来时一般,迅速的消散而去。

“老祖宗?”宝玉到底还小,饶是心思通透,又如何能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呢?他只是径自劝着,“已经很晚了,歇了罢。”

“好,去歇了。”

不然又能如何呢?

……

这一夜的大年夜,过得何止凄凉,至少对于贾母来说,是这样的。

孰料,次日一早,赖嬷嬷来请辞,原本她年岁大了,加之先前赖总管也走了,如今管家的是赖大俩口子。赖嬷嬷的作用几乎已经彻底没了,顶多也就是贾母得闲了唤她来跟前说话唠嗑而已。可哪怕并无用处,乍一听说赖嬷嬷要离开,贾母心里头还是不好受。

然而,事实上离开的并不仅仅是赖嬷嬷,还有贾母跟前已经用惯了的鹦鹉和鸳鸯。

贾母跟前的八大丫鬟,鹦鹉、鸳鸯、琥珀、珍珠、翡翠、玻璃、碧玺、玛瑙。这些全是铁打的名字流水的人儿。偏贾母又喜欢将身边调养好的人送到儿孙跟前去,故而她跟前伺候的人虽从来不缺,却基本上隔几年就会换新的心腹丫鬟。

像如今,最得贾母看重的,毫无疑问就是鹦鹉和鸳鸯。可她俩年岁也不小了,贾母倒是想自私的将人扣下,却又因着好颜面,怕被人说嘴。好在,其他的丫鬟也已经长成,就算她俩离开,贾母也不会落到无人可用的凄惨地步。

只是,太巧了。

巧得让人心里不由的打了个突。

在赖嬷嬷离开后,鹦鹉和鸳鸯也走了,她们是在正月初五替贾母去林家喝了哥儿的满月酒之后,领了贾母赐下的衣裳首饰离开的。又过了七八日,贾母跟前两个经年老嬷嬷也跟着请辞,其实说是经年老嬷嬷,这俩的年岁也不过才四十出头罢了,端的是能做事又稳妥的年纪,可她们也走了。待过了元宵节,陆陆续续的又走了几个人。到了这个时候,莫说贾母了,连宝玉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老祖宗,姐姐们怎么都走了?还有,新来的姐姐怎么都不愿意陪宝玉玩儿呢?”

后面这点才是至关重要的。

以宝玉的性子,其实很难观察到嬷嬷们的离开。一则,他对经年老嬷嬷原就没甚么感情,甚至于对自己的奶嬷嬷都抱着很无所谓的态度。二则,老嬷嬷嘛,离就离了呗,左右荣庆堂里从不会缺少伺候的人。

问题是,如花似玉的大丫鬟们几乎都走了,当然补进来的也不少。赖大家的也极是能耐,新送来的小丫鬟,除却年岁偏小之外,旁的皆是上乘的。且对于宝玉来说,年岁偏小是正正好,一下子多了好些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玩伴,不要太开心哦。可惜,宝玉很快就发现了,新来的姐姐们都不喜欢他。

“明个儿一早就要入宫,歇下罢。”贾政没啥兴趣谈论这个话题,只敷衍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