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困惑地蹙起眉:“那为何我想不起来?”
白仲思索片刻回答 “通常只有一种可能。”
叶开急切地询问道:“什么可能?”
白仲没有不急于开口,抬起手用食指抵住了叶开的眉心,“它就在你这里,是你却不想要它,或许是它让你痛苦,所以你的潜在意识封锁了它。”
他的指尖如秋夜的湖水,带着冰凉的触感,冰得叶开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但他却没有在意,他更关心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我怎样才能解开封锁的记忆?”
白仲收手反剪在背后,抬眼望向天边的明月,“何必对那些不好的记忆介怀,要知道,有些东西,没有远比有要快活的多,你能将痛苦的事忘记,这岂非也是一种天大的福气?”
叶开苦笑着摇摇头,他不否认白仲的话确实是有道理,可他偏偏就是无法舍弃那段未知的记忆,甚至越发迫切的想知道,那个念头,一刻比一刻强烈,就算他注定要离开,也该毫无遗憾的离开,不是吗?
“你能不能再多给我几天时间?”
“叶开,你太执着了,你的执念,不仅会害了你,更会害了你身边的人。”白仲见他如此固执,不禁皱起眉头,眼中又流露出悲悯之色。
“你什么意思?我会害了我身边的人?”叶开的心猛一抽紧。
他指的人是谁是娘?还是冰姨?还是……傅红雪?!
“看来你果真没有察觉到,你家里密室里的东西,或者说,你根本就不认识。”白仲又在叹息,有意给他言明 “你兄长傅红雪为了让你留在人间,竟逆天而行,用失传已久的犀照烛、沉寂香,使你的魂魄不分不散,凝而显其形,阴阳能够共存,可他这样做,等同于是干涉阴间事务,若这事惊动了阎君,依律论罪傅红雪,必是永堕阎罗,生生世世受炼狱之苦。”
叶开自幼便听师父讲过各种各样的奇闻轶事,对那两件东西的名字并不陌生,据他所知,晋代时期,街头市井就流传着一个秘术,犀角燃之可见异类,幽明道别亦能相通,再辅以沉寂香,即可使魂魄现形于人前,与生者无异,此法一直延续到明初,后来朝廷视为不祥之物,唯恐祸国害民,下令销毁全天下的犀牛角与沉寂香,自此中原再无两物的痕迹,不过民间却另具传言,说曾有商人将犀角研磨成汁融入蜡烛,命名犀照烛,携沉寂香一并带到了异邦楼兰,被王室中人收藏,但究竟事实如何,一直无人验证。
倘若犀照烛与沉寂香当真还存于世间,又怎会到了傅红雪的手里?念及楼兰王室,他登时联想到了一个人,赫连鹏!莫不是那个矮个子给傅红雪的?
叶开结合之前赫连鹏的言行举止,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会说他‘当初一念之仁’,原来是指的这个,此时此刻,叶开真不知道该感谢他保住了自己,还是该怪罪他给傅红雪招致灭顶之灾了。
“白仲,我跟你走。”
活着的人总喜欢拿上刀山、下火海来赌咒发誓,认为不过是嘴上说说,离自己太过虚幻遥远,根本不当回事,只有真正死了之后,才会突然感觉到,那些一下子变得那么近,是多么的恐怖,那么教人心惊胆战,叶开可以不知道他的死亡真相,他可以放弃一切,但他决不允许傅红雪为了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曾几何时,傅红雪这三个字,已成为他一生都解不开的魔咒。
傅红雪说过,他是为复仇而生的,那叶开呢?他是不是为了傅红雪而生的?
“现在走不了。”
“怎么走不了?”
“犀照烛未熄,沉寂香未灭,加上傅红雪想要保护你的意念过重,这三者结合在一起,竟形成一股强大的念力,就如无形的绳索,将你和他牢牢系在一起,别说是跟我去阴曹地府,便要离开这方圆十里,都不是易事,要不然,我为何迟迟没有带你走?”
白仲冷静地述说着,苍白的面容不起一丝涟漪,却也为傅红雪那可怕的执念而暗暗心惊,想他白仲任阴差之职已有千百余年,遇见过形形色色的情况,可从未见过像傅红雪这样的兄长,为了自己的弟弟竟做得出如此疯狂、不计后果的行为,他们兄弟之间,究竟是有着怎样的羁绊?仅仅是手足之情吗?似乎不完全是,追忆往昔经历,也曾遇见过相似的事,可那次是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莫非!傅红雪对自己的弟弟起了悖伦之思?
他思及于此,倏然瞠大双目,似乎被自己惊世骇俗的想法吓到,但转念一想,两个感情至深的血缘兄弟骤然阴阳相隔,作为活着的人,深刻入骨的伤痛自不待言,只能藉着玄物与亡弟的魂魄共处,这是何等的悲哀?日日处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绪中,就算是萌生出别的感情,也是情理之中,不能算是罪过吧?再者,这叶开似乎对他兄长也是出乎常理的关心……
白仲深深地看着他,“你不需问我,人无论或生或死,记忆这种东西都不可能磨灭,否则,还要孟婆汤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