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雕尖啸声越来越近,他不敢抬头上望,左脚踩住石坎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往上一蹬,贴着岩石站在了一个凹入的浅罅中。
第一只狼雕尖叫着呼啸冲过,翅膀的长翎扫在他的衣袖上,竟“哧”地划开一道缝隙。
还不等躲闪,第二只狼雕又已迎面冲到,探爪朝他抓来。许宣侧身抵靠岩壁,拔出“龙牙”胡乱挥舞,狼雕被削去半截爪趾,吃痛尖啼,腾空飞去。
许宣松了口大气,周身冷汗浸透,几欲虚脱。低头望去,下面黑漆漆地也不知有几百丈深,双脚竟有一半踩在石沿之外,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急忙挥刀插在旁边的石壁上,稳住身形。
不料右手尖刀刚刚刺入,“嘭”地一声闷响,那块大石竟然塌裂开来,他肩膀失去依靠,顿时朝后翻身摔入。
许宣大吃一惊,来不及伸手抓住边上的石沿,便向后翻了几个滚,一屁股坐倒在乱石丛中。
尘土飞扬,四周竟是一个幽深的石洞,那两只狼雕呀呀怪叫,几次三番想要扑翅冲入,却被洞口的两块巨石挡住,只好盘旋了几圈,悻悻飞走。
许宣悬吊了半晌的心此刻才算放了下来,回头四望,洞窟高阔,右后方角落里有一条黑黝黝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再看洞口那迸裂的大石,每个重逾千斤,切面平整光滑,“龙牙”虽然锋利,也断不可能瞬间劈开。
他心中一动,难道早有人到过这里,劈裂了岩壁?倘若如此,洞角的甬道或许就是逃生之路了!精神大振,强撑着站起身,在洞口的树干上割了许多松脂,撕下衣袖,涂抹缠绕在枯枝上,而后用火石打着,举作火把,昂首走入那漆黑的甬洞之中。
甬洞迤逦向上,崎岖不平,稍有不慎便要绊上一跤。
许宣扶着石壁走了许久,仍不见尽头,偶有一阵阴风刮来,腥臭扑鼻,寒毛尽乍。饶是他胆大包天,也不免发怵,但既已走到这里,便已无法回头,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朝上走。
洞内越来越潮湿,火炬明灭,时时有水珠从头顶滴落。到了拐弯处,突听“仆仆”之声大作,许宣吓了一跳,来不及闪避,一大群蝙蝠业已迎面撞来,其中几只被火焰卷着,尖叫着四处扑撞。
他一边挥舞火把,驱逐蝙蝠,一边贴壁侧行。刚走了几步,脚下一绊,踉跄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啊”地失声惊叫,急忙翻身避开。
几尺开外,赫然盘坐着一具白森森的骷髅,衣衫破烂得只剩丝丝缕缕,颈骨上斜挂着一枚精巧碧绿的玉如意;右手骨上握着一柄青铁剑,锈迹斑斑,在火光照耀下,闪着奇异的蓝光。
许宣顺着剑尖望去,只见前方石壁上刻着几行秀丽的大字,低声念道: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孤城,风樯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入地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
他向来喜欢声色犬马,通擅音律,才念了两句,便记起这首词乃徽宗朝周邦彦所作的《西河》,忍不住轻声哼唱起来。心中暗觉奇怪,不知这骷髅是谁?瞧其残破的红裳碧裙,似乎是烟花女子,为何竟死在这峨嵋甬洞之中?临死之际,又为何要将这首词刻写壁上?
许宣凝神端看那具骷髅,更觉讶异。骷髅所挂的玉如意圆润剔透,鲜绿如春水,别说风尘女子,就算是巨富显贵也未必能有。忍不住好奇,将那如意摘下把玩,只见底部刻了几个小字:
记去年、对着东风,曾许不负莺花愿。
这句词颇为陌生,一时想不起谁人所作。他收起玉如意,朝骷髅拱手作揖,道:“得罪了!他日许宣如果探听出姑娘身世,一定将这如意作为凭据,让你家人来此移葬。”绕过骷髅,继续朝上走去。
又走了三炷香的工夫,火炬光焰渐渐转小,甬洞越来越狭窄,却始终不见出口。许宣正觉焦急,忽然瞧见地上青苔成片,水洼蜿蜒;侧耳倾听,远处似乎有潺潺的水流之声。
他心下大喜,既然有水流入这里,必有出口无疑。当下追循水声,快步疾行。
往上走了两百多步,水流声越来越响,夹杂着隆隆轰鸣。又转过几个弯,突然狂风扑面,水珠乱舞,前方甬洞的尽头竟是一片天河奔泻似的瀑布。
其时明月在天,透过水帘,照得四壁银光摇动。
许宣还没奔到洞口,已被飞花碎玉似的水珠溅湿了半身。洞外青山环抱,夹着一湾碧湖,湖面距离他立身处仍有二十余丈高。瀑布从头顶怒吼着冲泄而下,撞击炸舞,震耳欲聋。
狼雕尖啸声越来越近,他不敢抬头上望,左脚踩住石坎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往上一蹬,贴着岩石站在了一个凹入的浅罅中。